那背光的一面，隱約能看到一道黑影，形態並不穩定的晃動着，努力保持着一個人類的模樣。
出口的話彷彿帶着迴音一般，讓坐在那裏的閣主眉頭皺得越發深了，他扭過頭看向那道黑影。
“不是說邊界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嗎？此次出動，應當萬無一失纔是，到底發生什麼了？”
那黑影又往暗處躲了幾分，才緩緩回着，“戰場之上，出現了一個琴師。能力超羣，他一人便可抵萬軍。主上大器未成，如今怕是又得延後了。”
“琴師？”閣主的眉頭皺的越發深了，他掌管琴師閣這麼多年，怎麼不知道有那麼厲害的琴師？
“難道是……長允？不可能，長允已經廢了……”
他自言自語着，又反駁着自己的疑惑。
長允是沈陌的字，由閣主親自賜下的，表明了他對沈陌的認可。畢竟，沈陌是由他一手教導出來的。
只是後來他終於等到主上出世，卻從主上那裏得來了一個消息。主上乃是魔王，魔王出世之後，爲了保持平衡，他的剋星也應運而生。
偏偏，閣主通過主上測算到，他一手帶大的孩子，就是那個所謂的剋星。
當時他的測算陣仗太大，想隱瞞也隱瞞不住，於是只得找來天機閣的閣主，自己則利用祕法將這魔王剋星的名頭轉嫁到他人身上。
至於真正的剋星，他可以尋個機會，直接將人殺了便是。
琴師閣閣主沒有想到，他轉嫁命格混淆天機之事竟然真的成功了，天機閣真的以爲那個異世之人是所謂的“救世主”。
只是他沒有想到，天機閣竟然還是推算出了沈陌身上的命格和救世主相合，於是他不得不派沈陌去接引“救世主”。
不過他也在此動了一些手腳，“救世主”一被接引回來，那沈陌必定會成爲廢人，到時候根本就不需要他多做什麼。
沒了剋星，主上定然會茁壯成長。不過他也發現了杜雲生身上帶着異世的力量，對於主上而言，便如靈丹妙藥。
如果能讓主上掌控住，那定然是件好事。
所以閣主將杜雲生好好的將養着，卻始終將人牢牢掌控在琴師閣內，就等時機一到，將杜雲生獻給主上。
原本他已經算好了，這次讓野獸大肆進攻，將邊界的人全數屠盡。讓那些屬於人類的血氣，孕養主上早日現世。
可誰能想到，到了這個時候，還有意外發生？
閣主臉色暗沉着，他思來想去，厲害的琴師都在他琴師閣麾下。
除卻已經成了廢人不知所蹤的沈陌外，其他還活着的琴師都在琴師閣中，難不成是誰祕密培養的琴師？
閣主心中煩鬱，最後只是道，“主上需要的血氣恐怕差了許多，不過，我這有個大補之人……”
說到這裏，他眼中顯現着濃烈的殺氣，目光更是緊緊盯着冊子上的“杜雲生”三個字。
之後他又祕密和那黑影說了些什麼，便摩擦着手上的黑手繩出神。
杜雲生此時正享受着數不盡的好處，全然不知他的好日子馬上就到頭了。
另一邊，野獸已經不再進攻，或者說已經沒有進攻的資本了，所有人在賀雲的指揮下開始收拾戰場。
別的不說，這些野獸好歹也是肉，能讓大家喫得好一些。至於戰場上人類的屍體，也順便收斂了，雖然大多都是殘缺的。
原本血氣沖天的戰場，此時卻顯得有些荒涼，不是人數上的荒涼，而是心境上的荒涼。
讓人看到眼前的一幕幕，就覺得心頭不暢。
也是這時，一道空靈的樂聲傳出，從其音律上能夠聽得出來，這是一首安魂曲。
沈陌微微睜眼，就看到一個男子站在塔樓中，目光遙遙望着下方的戰場，他手中拿着的是一件名爲“壎”的樂器，正吹奏着。
壎聲空靈，最適合安魂曲。
看了一眼，沈陌又閉上眼，靜靜地聽着安魂曲。
聽着聽着，就聽到了賀雲的到來，他先是朝着另外幾位樂師微微頷首，這才走到沈陌身邊坐下。
也沒打擾他休息，只是坐在這裏。
其實他現在有很多想問的話，例如爲何這一路上沈陌表現的都跟真的廢了一般，而眼下卻如此厲害。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沈陌已經到了至臻之境，旁人只能仰望的地步。
他倒不是想怪罪沈陌隱瞞他，而是想知道他有什麼顧忌，到時候他也好幫着隱瞞。
只是看沈陌的樣子，顯然是累到了，畢竟剛纔那等兇險的境地，要不是沈陌在的話。
恐怕這整個邊界的人，都守不住。便是他有萬般手段，也只有一個“死”。
賀雲的目光轉向沈陌的臉，又順着向下看去，就見沈陌臉頰之上還沾染着幾滴微小的血漬。
衣服上也不可避免的染紅了幾分，唯有那張琴，當初有多幹淨無瑕，如今就有多幹淨無瑕。
“呵，”想到沈陌對這張琴寶貝得不行的樣子，賀雲便忍不住輕笑出聲。
他的目光又轉向沈陌的手，此時十指指尖都顯得有些紅腫，顯然是過度勞累了。
好在沒有破皮，不然的話沈陌肯定會心疼琴絃染上他的血了。
這麼想着，賀雲微微搖了搖頭，還不等他招呼另外幾個樂師離開，沈陌就睜開了雙眼，看了過來。
“雲哥？一切都妥當了？”沈陌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眺望整個戰場。
只見戰場一片血色，鮮血浸染着土地，想褪去血色，恐怕只能等一場大雨了。
至於那些屍體，野獸的屍體大部分留下來做飯，人類的屍體則統一收斂起來，就地燃燒。
沈陌也只看了一眼，就扭回頭來，對上賀雲確認的目光，便沒再多問。而是和另外幾位樂師交換了姓名，並表示要一起談曲論譜。
沈陌覺得這幾位也可以發展成知己，反正原身只說“願求一知己”，這個“一”可以是個數詞。
並不是單單隻要一個，有能力當然要多交幾個知己了，反正對他而言沒什麼差別。
而這些，賀雲看在眼裏，也沒阻攔，只是在沈陌邀他們在家裏聚會時，出口說道。
“阿陌，我有些事，想問你。”
沈陌和幾人友好交流了一下，正準備各回各家，一聽賀雲這話，便看了過去。
金色的眸子裏沒有疑惑，而是瞭然，還帶起了幾分笑。
在賀雲的目光下，沈陌也緩緩開口，“正好，我也有事想問問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