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雞剛下完蛋後驕傲的叫聲響起,一聲接着一聲,邁動着步子活像得勝的將軍。
沈陌伸出手試圖拉開眼前的遮擋物,只是手剛舉到眼前,他就一愣。
眼前的手實在是太小了,軟乎乎的一團,像是沒有骨頭似的。
沈陌張了張嘴,卻沒聽到一個音節,他又試着說了幾句話,依舊沒聽到任何動靜。
很好,沈陌停下試探,繼續伸手去把眼前的遮擋物扯開。
他努力的夠了好幾下,才抓住遮擋物,小手一緊,遮擋物瞬間落下,光亮隨之而來。
沈陌眯了眯眼,又緩緩睜開。
母雞咯咯噠的叫聲越發響亮了起來,隨後,沈陌就看到一隻雞腦袋探了過來。
它側着腦袋,黑漆漆的眼珠直愣愣的盯着沈陌看,也不繼續叫了,反而繞到沈陌身前蹲下,用自己的翅膀捂住沈陌。
一邊親暱的用喙輕輕梳理了一下沈陌那頭還算茂密的頭髮。
母雞的動作很溫柔,像是生怕弄疼了沈陌一般,時不時垂下腦袋看一眼沈陌的情況。
而沈陌本人,感受到雞腹部傳來的熱度,竟然覺得有些熱乎,原本涼呼呼的身子也漸漸回暖。
他現在成了嬰兒,似乎還不能說話,看樣子是被拋棄了,還真是處處充滿危險。
想着想着,因爲身體溫度回暖,睡意襲上心頭,沈陌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攥緊小拳頭就這麼睡了過去。
母雞一直守着沈陌,一直到臨近傍晚的時候,有人在喊着什麼,似乎在尋找家裏丟失的雞。
母雞側目聽着,脖子一伸一縮,在權衡着什麼,最終它選擇叫出了聲來。
它這一叫,找雞的人就找到了方向,快步朝着這邊走來,等看到雞時,她下意識的說着。
“你這畜生怎麼回事?想死了不成?”
說着,女人看到了母雞正窩在一個小籃子旁,籃子看上去普通,但裏面墊着的棉布卻很是上乘。
女人立馬閉上嘴,先是左右看了看,沒看到其他人,這才邁步走了過來。
她伸出手抓住母雞的翅膀,把母雞提拎了起來,這纔看到被母雞護在身下,正呼呼大睡的孩子。
籃子裏的孩子,生的眉眼清俊,頭髮也生的茂密,軟乎乎的躺在裏面,像是年畫裏的娃娃一般。
“天殺的,這是哪個造孽的,孩子都扔了……”
女人低低說着,一邊伸手碰了碰孩子的額頭,確定孩子沒事,她才又注意到那料子極好的棉布和孩子身上的衣服。
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女人躊躇好半晌,最終還是在天色暗下來時,咬牙決定了下來,她把籃子提起來,母雞則夾在腋下。
一步一步小心的往回走,這期間她小心的看向四周,活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般。
好一會兒,女人總算到了家,她一到家,立馬將大門反鎖住,又往裏間走去。
裏間一個穿着青色衣物的男子坐在桌前,燭光搖曳下他正捧着一本書靜靜地看着。
察覺到女人回來,他便擡頭看了過來,目露擔憂的道,“莞娘,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被稱作莞孃的女人立馬給了男人一個小心的眼神,然後把母雞遞給男人,使喚着,“寬郎,你先把雞放雞圈裏去,我等會兒同你說。”
男人下意識的接過女人遞來的母雞,他愣了一下,隨後便順着對方把雞放進了雞圈裏。
等他回到房門門口時,立馬就被裏面伸出來的一隻手拽了進去,男人心裏覺得好笑,又無奈的扶住因爲扯他而險些摔倒的莞娘。
笑道,“莞娘,別急。”
“我急着呢,很急!”莞娘被這麼一扶,臉上的神色越發急切,她招招手示意男人看過來。
男人順着她看向那個小籃子,正想問這籃子哪裏來的,就看到莞娘伸手拉開遮擋籃子的棉布。
露出裏面睡得小臉紅彤彤的孩子。
“這是……”
“噓!我剛纔找雞的時候,在雞肚子下看到的。你說,這是哪家貴人不要的孩子啊?”
莞娘說着,看孩子的眼神帶上了憐愛。男人看了孩子一眼,就把目光放到了棉布和孩子身上的衣服上。
隨後他皺了皺眉,“莞娘,這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男人也知道莞娘能把孩子帶回來,肯定有可憐孩子的意思,當然,應該也有另一個意思。
男人天生體弱,導致無法讓女人受孕,至少鄉里的大夫說過,他此生很難有自己的孩子。
他的毛病,連累莞娘這個喜歡孩子的人,也沒辦法擁有自己的孩子。
如今這一遭,想來也有收養孩子的意思。
“我想,養着他,”莞娘點點頭,她家相公不能生,曾經也勸過她另外找人嫁了,她纔不幹。
何況,他們情投意合,兩情相悅,哪有因爲這麼點缺陷就分開的道理?
如今,這十里八鄉哪個人不羨慕她莞娘嫁的好?
現在,又天降一個奶娃娃,可不就解決了他們膝下無子的困境?
想來是老天爺垂憐,送個娃娃來,她可不能輕易推了出去。
況且,奶娃娃纔好養,自小就養在身邊,和親生孩子也沒差。
男人沉默好一會兒,又看了眼莞娘,最後只是道,“莞娘,再等三日,三日後無人來尋,咱們就養着他。”
“好,”莞娘點頭,看籃子裏孩子的目光,滿是慈愛。
男人也覺得養着這孩子挺不錯的,就是怕有意外。
於是他決定去打探一下最近產子的人家,好確定這孩子到底能不能養着。
夫妻兩人就這麼定了下來,柔情蜜意的熄了燭火。
第二天,沈陌是在一陣輕輕的搖籃曲中醒過來的,他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向上看去,就看到一個面容年輕的女子。
這個,就是原身記憶裏收養他的母親莞娘,周莞。
不過時間有些區別,沈陌想着,他大概是昨天晚上被撿回來的,但原身當初是第二天被其他人發現,送上了村長家。
在經歷了三天的推諉後,才被周莞接回了家養着。
那個時候的原身,因爲在外面呆久了,身子一下弱了下來。
再加上原身是個天生的啞巴,讓周莞這個母親費了不少心。
後來更是……
“小寶貝醒了?誒呦,真乖,”周莞看到沈陌醒來,當下驚喜的看了過來。
一對上沈陌那雙大眼睛,她頓時覺得自己彷彿被什麼擊中了一般,只覺得懷裏的孩子,怎麼看怎麼可愛。
沈陌張張嘴,一邊伸出手抓住周莞放在他眼前,逗弄他的手。
不過他現在還太小,努力一握,也只能握住周莞的一根手指。他這邊小小的動作,卻讓周莞笑個不停。
像是上癮了一般,逗弄個不停,沈陌也還算配合,一邊張着嘴吐泡泡。
一早去了私塾的男人,在下課後悄悄去了一趟縣裏,準備看看有沒有哪一家丟了孩子,或者……死了孩子。
就在他一無所獲準備離開時,突然聽到路過的兩個推着推車的人低語着。
“夫人這次真是險些去掉半條命,可惜嘍,兩個孩子死了一個。”
“可不是?你說這明明是雙胎,都一起長到出生了,竟然還死了?這福氣啊,沒接住。”
“也好,好歹還保住一個,不然夫人得哭死。”
“這怕什麼?咱們爺聽到夫人要生產了,拋下事務不遠萬里跑來,這可是一份殊榮。就算這次的沒了,那也有下次……”
“……”
兩人走過,男人站在原地頓了頓,然後快步回了家。
說起來,五個月前,這鎮上突然來了一個貴人,聽聞貴人是夢到此地有神明庇佑,又身懷有孕,就想來求個平安。
這一待就是好久,而前兩天,正好那位夫人生子的消息傳了出來。畢竟是貴人,人家生子那架勢,足夠豪華。
可不就是人津津樂道的對象?男人也聽到了一二,所以纔想着來鎮上一趟。
沒想到,還真是。
只是男人想不通,兩個孩子,爲什麼要丟掉一個?
他思索着回了家,一回家就看到莞娘紅着眼睛,一看他回來,立馬走了過來,她輕輕拉住男人的手。
聲音軟和,卻滿是難過,“寬郎,寶寶他不會說話,寬郎,寶寶怎麼這麼苦啊?”
話出,男人總算知道那戶人家爲什麼拋下這個孩子了,可他依舊覺得荒唐,不會說話的孩子,對那等人家也沒有壞處。
何必拋棄他?
還丟在那種地方,就算不被山上的野獸發現吃了,也會直接冷死。
還真是狠心啊。
男人攬住周莞的肩膀,輕輕拍着她的背,溫聲說着,“怕什麼?咱們好好待他就好。”
周莞聽此,總算覺得心裏好受了許多,她點點頭,仰頭看向男人,“嗯,咱們對寶寶好。”
男人看着周莞臉上的淚痕,用指腹輕柔的擦拭乾淨,一邊溫聲安慰個不停。
被安安全全包裹在牀上的沈陌聽到男人的聲音,就知道對方是原身那個養父葉笙寬。
這對夫妻,在原身的記憶裏,一直都是恩愛有加的。
至少,原身在他們身邊時,是被幸福包裹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