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糟糕，當柴燒。
燒灰垢，種黃豆。
黃豆香，接新娘。
新娘好，得乖嫂。
嫂勤快，織錦帶。
錦帶紅，拿接龍。
龍來到，歡喜笑。
笑得一個蚌殼殼。]
……
語調朗朗上口的歌曲一聲聲重疊在一起，彷彿好多人在合唱一般，一個停下又有另一個補上。
重複着唱着同一首曲子。
身下一陣搖搖晃晃，沈陌只覺得他像是身處大海之中，海浪拍打着他身下的浮木，左右搖晃個不停。
耳邊還有細碎的銀器碰撞傳來的脆響，叮叮噹噹，聽得人耳朵疼。
沈陌睜開眼，就看到眼簾前晃盪着一串串兒細密的小銀條，彷彿連綿的瀑布，向下墜去。
卻又因爲身下的晃盪，交擊在一起，晃得人眼花，耳朵也有些難受。
沈陌伸手撩開眼前的銀簾子，再往周圍看，他似乎坐在某個簡陋的轎子上，之所以說簡陋，是因爲只有下方跪坐的是一塊完整的木板。
他的衣服似乎是和背上的木棍穿在一起的，只隔着一層薄薄的裏衣相觸。
因爲那根木棍，沈陌不得不挺直了背脊，靠在木棍上。木棍很長，向上伸了很遠的距離，又在上方某個位置繫上結。
一層布落下，連接着他身下這塊木板的四個角，形成一個簡陋的封閉空間。
這還不算什麼，沈陌垂眸看了眼自己的穿着，這顯然是女子的打扮，只是……原身是個男子。
如今的原身，大概十二歲左右。
耳邊的歌謠依舊沒有停下，沈陌默默跪坐在轎子上，沒有立馬做出任何舉動，而是閉上眼安靜地休息着。
沒一會兒，似乎到了地方，轎子被放下，沈陌也在這時睜開了雙眼，有人拉開了布簾，她嘰裏咕嚕說了一堆話。
大意就是要把沈陌作爲祭品獻祭給神明。
然後點燃一根火柴，在火柴將要燃盡時，手指捻滅火焰，指腹上留下一抹黑。
那女人拉起沈陌的手，在他左手虎口處印下一道黑跡，然後轉身就走。
這個女人穿着比其他人更加華貴的衣服，衣襬都拖在地面有三尺長，她擡了擡手，就有好幾個人走向沈陌。
她們動作很快的把那根長木棍從上方扯了出來，沈陌看了看，似乎有什麼機關，木棍落下，沈陌也得了自由。
不過他依舊只是聽這羣人的話，沒有做出任何不符合原身的行爲，饒是如此，右手邊扶着他的女人卻還是狠狠掐着他的手臂。
沈陌微微側目，就對上女人威脅間滿是戾氣的目光，嘖，沈陌故作害怕的收回眼。
這個女人，是原身的母親。
眼下這羣人要做的，就是把他獻祭了，換原身母親的另一個孩子回來。
換原身同卵雙生的妹妹。
“麗芊，神明再給你一次反悔的機會，要是繼續堅持，儀式開始就不能後悔了。”
那穿着拖地長袍的女人，淡漠的目光看了沈陌一眼，隨後看向被稱爲麗芊的女子。
而麗芊，就是原身的母親。
她看都沒看沈陌一眼，只是神色激動的點頭，“不後悔，只求神明讓我和女兒重逢。”
沈陌適時的表現出失落的情緒，卻像個人偶一樣，任由她們怎麼擺弄。
好一會兒，沈陌又一次跪坐在祭壇中央，他環視着祭臺下的人，又緩緩垂下眼。
原身真慘，到這個時候了，依舊無人在意，無人爲他傷心。
耳邊又一次響起女人一連串的唸叨聲，她說話的速度極快，讓人幾乎聽不清楚她說了些什麼。
沒多久，唏唏嗦嗦的聲音響起，起初只是一小點聲音，隨後這聲音越來越大。
只見祭臺外的密林中，一羣羣密密麻麻蛇蟲鼠蟻直奔祭臺而來。
它們彷彿知道什麼能動什麼不能動一般，沒有對祭臺外的那羣人出手，而是一個個試圖攀上祭臺。
然而詭異的一幕發生了，爬上祭臺的蛇蟲鼠蟻一個個悄無聲息的消融，又有不少前仆後繼的向祭臺爬來。
沈陌看着這一幕幕，只覺得有趣，都說南疆人會使用巫術，可沒多少人見過南疆人使用巫術的場面。
他倒是見過，不過和眼下這個有些不一樣。
想着，沈陌的目光看向那個站在他身邊的女人身上，女人還在閉眼唸叨着，一刻不曾停歇下來。
她面前那個瓷白的碗裏，原本只是一碗清水，現在卻有什麼東西在蛄蛹着。
隨着找死的蛇蟲鼠蟻的增多，那碗裏的東西也越發清晰了起來。
想到原身記憶裏的東西，沈陌沒有動作，他一直等到清水裏的東西徹底成形。
祭臺外的那羣動物，也在此時漸漸隱入叢林深處。原本閉着眼的女人，停下唸叨，眼睛也在此時睜開。
她幾步挪動到沈陌面前，伸手拿起碗裏黑乎乎一團海蔘模樣的蟲子，試圖往沈陌嘴裏塞。
原本所有人都覺得萬無一失，就是臺下的麗芊也是這麼覺得的，畢竟沈陌被請上轎時，她給他吃了軟筋草。
剛纔扶沈陌時，她也看過了，絕對沒錯。
然而就是這樣，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原本目光呆滯跪在中央的沈陌，會在這時突然站起身來。
他比那個女人的動作還要快，反手將那個蟲子塞入對方的嘴裏，還特意把那碗水一起灌了進去。
那蠱蟲本來就入口即鑽，隨着口腔一路朝着人心臟的地方鑽去，沒有路到達心臟，它就會啃噬出一條路來。
原身當初可受了不少苦，這一次，該讓對方自食其果，也嘗一嘗這個效果纔是。
還有原身的母親麗芊，也該嚐嚐。
想着，沈陌側目看向迫不及待跑上來的麗芊，看着她狠厲的神色，和那揮手打來的動作時，面色一冷。
“陌華，你在做什麼？是不是又欠打了？”
說着，麗芊的巴掌就朝着沈陌的臉頰而去，卻被沈陌擡手攔下，他冷冷的看着原身這個母親。
原身怎麼都想不明白，他的母親爲什麼對他那麼狠。就像他不明白，母親爲什麼那麼喜愛那個，被父親帶走的妹妹一樣。
同樣是她的孩子，可被帶在身邊的他，卻過得生不如死。
“她想要我死。阿孃，你看不出來嗎？”
沈陌睜着原身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眼中的神色帶着疑惑，彷彿單純的孩子滿心不解此時的情況一般。
看得麗芊越發憤怒，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這個孩子用這樣的目光看她，尤其又生着那樣一張臉。
“陌華！你的命是我給的，也該交給我！”
麗芊說着，因爲被沈陌擒住手，她另一隻手也擡起打向沈陌，卻又被擋住，她心裏恨極。
擔憂祭祀不成，惹怒了神明，判她和女兒永不相見。
沈陌看她焦急的模樣，又看了看喫下蠱蟲後，疼得打滾的人。
祭臺上的香依舊燃得厲害，白煙直往天際而去，祭祀成功的預兆顯現。
沈陌脣角輕輕勾起，露出一抹單純的笑意，一邊說道。
“阿孃，你看，不用我這個祭品，也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