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當真不顧?!”
混亂的戰場上,刀劍相交,血色四濺,飄帶翻紅的一方,被逼得一退再退,人數也在快速的減少。
被圍聚在中央的人,身上的鎧甲已經看不出本來就是赤色還是被血染成了赤色。
他嘴裏含着鮮血,站在那方圓之地,右手杵着長槍,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目露悲慼的望着上天。
一字一句,仿若啼血的殘獸,質問着那個他們一直崇仰的神,爲何要棄了他們。
他仰頭望着,遲遲沒等來救援,一行血淚落下,神啊,早知今日,我又何必憤死守護這伽裕。
守着這入神界的渡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
蒼悲的笑彷彿利刃,一聲接着一聲,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少。
他站在原地,連動彈都沒辦法做到,結局已定了……
下一瞬,天際一道刺目的光暈落下,他看到了,看到了他所敬仰的神明,來救他們了。
他努力睜着眼,看着那道身影,明明是單槍匹馬落入邪魔之中,可卻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他努力揚起嘴角,緩緩扭回頭看向身後的伽裕,伽裕保住了!
心神一鬆,他直接倒地不醒。
另一邊,浴血奮戰的那道赤金色身影,在橫掃千軍之後,直取邪魔首領首級而去。
對方一個邪魔,卻穿着一身純白的衣服,站在那裏更像是個仙君而非邪魔。
然而,等對方擡眼看過來時,便能一眼看出這不是仙君,而是蟄伏在暗處的毒蛇。
兩人扭打在一起,無法顧及下方士兵的生死,只互相致對方於死地。
這麼一打,就是足足三月,最後那位神明化己身爲陣,將邪魔壓在無淵谷之中。
以防萬一,神明將自己的一縷精魄寄存在眼中,自挖雙目丟入人間,只盼沒有用到那縷精魄之日。
……
“那位神明,就是咱們這伽裕外立的石像,名喚卿陌……”
說書人坐在臺上,語調跌宕,將那場戰事說得激盪人心。
有第一次聽的人,朝着說書人的臺子扔了塊碎銀子,問着,“誒,說書的,伽裕的城主不會就是那個活下來的人吧?”
說書人看了眼丟上來的碎銀,一手按在鎮尺上,一手撫上自己那花白的鬍鬚上,笑着應聲。
“沒錯,伽裕城主,便是那位將神明召來之人。”
這話一出,又有人丟錢財上來,“你怕不是在唬我們?這都是萬年前的事情了,真假難辨不說,誰能活上萬年之久?”
說書人笑而不語,他現在答對還是不對都一樣,信的人怎麼都會信,不信的人自然如何都不會信。
不過,今天倒是得了不少賞銀。
鎮尺一拍,今日的說書就到此爲止了。
說書人收拾東西起身離開,喫酒喝茶的人很快等到了其他娛樂活動,對那個關於“卿陌”的事情,也只當一個故事罷了。
說書人走到後門,向掌櫃道了別,就走了出去。
門外,一個十歲大的孩子,正捧着一顆糖葫蘆,舔了又舔,一雙眼睛望着遠處打鬧的人。
“沈緣,走吧。”
說書人瞥了小孩子一眼,就邁步往前走,那孩子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手裏的糖葫蘆,立馬起身跟了上去。
“你手裏的東西是誰給的?”
他指着遠處正在玩耍的一羣人,也都是些半大孩子,說書人卻在看到那羣人時,變了臉色。
“他們怎麼給你的?說給我聽聽。”
沈緣懵懂的看着他,沒明白他這個樣子是爲什麼,只是垂下眼看着手裏的糖葫蘆,慢慢說了出來。
沈緣是說書人撿回來的孩子,說書人進去說書的時候,沈緣就會等在後門,一等就是好幾個時辰,也不到處走,就等在這裏。
今天也是如此,不過他坐在那裏等了好長一段時間,那幾個人就走了過來,手上還拿着糖葫蘆。
糖葫蘆紅彤彤又富有光澤的模樣,很誘人。
對方問他想不想喫,沈緣老老實實的點頭,然後對方把一顆糖葫蘆丟到地上,用腳踢來踢去。
把糖葫蘆上面的糖都弄髒了,顏色都不好看了,沈緣卻不明白他這個舉動是爲什麼。
就聽他們說,想喫就把地上那顆糖葫蘆撿起來喫掉,沈緣一聽可以吃了,連忙把糖葫蘆撿起來。
不過爲了讓糖葫蘆變回好看的模樣,他一點一點的把上面的灰塵舔乾淨,也嚐到了甜的味道。
所以他很珍惜這個東西,一直舔來舔去,又不捨得直接把它吞吃了。
沈緣說完這些,又看向說書人,就看到說書人的表情變得越發難看了起來,他還是不解。
說書人卻是暗罵了一句,“一羣小畜生!”
然後看向沈緣,語氣盡量平和的說着,“沈緣,掉在地上東西,不要隨便喫,會喫壞肚子的。”
“嗯?可是,很好喫啊,”沈緣說着,又舔了一口糖葫蘆,像是在表達這個的確好喫。
他那雙眼睛很好看,然而卻帶着無知無覺無情的感覺,說書人看他這樣,心裏不住的嘆氣。
這孩子,是他在破廟裏撿回來的,那座廟正是戰神卿陌的廟,他看孩子可憐就養起來了。
只是,他也沒想到,這孩子天生愚鈍,和正常人不一樣。
說書人喚做沈知,是個窮秀才,家中已經沒有其他人了,所以遇到沈緣後他把人養了起來,想着這樣好歹有個伴。
可是,沈緣就是個小傻子,他唯一關注的就是喫,除此之外,即便是他沈知,在沈緣眼中也和其他人無異。
他原本覺得這孩子生性涼薄,可長久相處下來他才明白,這孩子根本就是缺了竅。
沈知看着沈緣這幅不覺得其他人的做法是錯誤的,也不知道自己是被羞辱的模樣,一時間不知道該慶幸他無知無覺,還是該難過他無情無念。
“唉,沈緣,你要記住,他們是在羞辱你,欺負你,你不能遂了他們的願。你是一個人,要學會自尊、自愛、自重。”
沈緣歪着小腦袋聽沈知的話,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只是還是不解的小聲嘀咕着。
“可是……他們都給我好喫的……”
沈知沒聽到這話,只是帶着沈緣去買了一串乾淨的糖葫蘆,讓他丟了那顆髒了的糖葫蘆。
沈緣卻說什麼也不願意丟,只藏在衣服裏,不讓沈知發覺,一邊開心的看着手裏的一整串糖葫蘆。
兩人就這麼回了有些破舊的屋子。
另一邊,以身化陣鎮壓邪魔萬年的卿陌,於陣法中央聚攏真身,突兀的睜開那雙空洞的眼。
只聽他嘆了一句,“是個瞎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