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意眼睛動也不動的盯住寧一闌的側顏。
沒什麼表情,她什麼都看不出來。
早就知道魔族內部競爭激烈, 各皇子之間常年明爭暗鬥,勝者爲王, 敗者爲寇這樣事情, 不足爲奇。
但,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接近黑暗。
黑暗,似乎比她想像中還要令人心驚, 或者終有一天,她也會被黑暗吞噬。
轉念一想, 算上寧一闌,魔族一共五個皇子。
顧意可不覺得這“子”喪的是寧一闌自己, 那麼到底會是哪一個
很快的,他便給出了答案。
看出十二神人的疑惑, 應許走前半步, 問道:“主子,請問這個子是指哪位”
寧一闌轉身擡步離去,留下一句
“寧夕。”
四皇子。
亥時, 多愁之時。
寢殿內。
寧一闌作息一向規律,若是往常, 這個時辰他已然入睡。
燈如常關上,屋內烏燈黑火的, 牀幔已然垂落, 而他盤腿坐在牀榻上面, 後背挺得直直的,眼睛倔強的不肯閉上,不知看往何方,又或者這一刻裏,他什麼都沒有看。
顧意跪趴在他的身後,雙手環着他的脖子,靜靜的看着他。
她想:他真的是,很喜歡發呆啊。
趴着的身子傳來微微動靜。
垂眸一看。
這傢伙又在脫衣服一天脫三次,他到底是有多麼不喜歡穿衣服啊
而且,他這脫衣服的速度也太大了吧,而且還酷愛把衣服扔地上,不過幾個眨眼,他脫得只剩件褻衣了。
看着這人跪在牀上,把被子揚開。
顧意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她今晚睡哪
不對,其實她沒有太多選擇。
要不就是從側面側抱着寧一閉,要不就是趴到他的身上。
反正都要貼着他。
雖說白天一天都掛在他的身上,但是這跟睡覺時是不同,要知道這裏就他們兩個人,這這她不敢啊。
回頭盯着地上被扔得皺巴巴的衣服,顧意想,她還是被扔在地上更好吧。
在寧一闌躺到牀上的時候,她重重嘆氣,繼而一個跨步,跨坐在他的腰間,叉着腰挑着眉的望着身下那人。
死就死吧。
須臾,她俯下身來,趴在他的胸前。
趴着的話,跟褻衣的接觸面更廣,有利身心健康的長遠發展,還有自身力量的增長。
老孃就勉爲其難吧。
一會兒後,顧意發現這樣的角度看他,他好像更好看了。
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着,顧意心想:一個男人睫毛長這麼長幹嘛。
伸出手來,往那裏靠去。
算了。
我的更長。
睡了睡了。
耳朵緊貼在他的胸腔上,有力的胸口淺淺起伏着,“卟通卟通”的心跳聲傳來,像安眠的曲子那般誘人入夢。
半個時辰後。
寧一闌突然睜開眼睛,身上沒有絲毫動作,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接着再合上眼去。
這一次,長夜安好,一覺到天明。
清晨,涼風中帶點溼意,好不愜意。
腦袋裏突然叮了一聲,讓顧意一剎那睏意全消,喘着細氣。
觀察了一會寧一闌,還好還好,他還沒醒。
她可不能比他起得晚。
當她暗暗鬆了口氣時,他醒了。
眼睛張開時,哪有常人起牀時的惺鬆之態。
翻身下牀,顧意也趕緊趴回他的背上。
把衣服一一穿上之後,他才低聲說:“進來。”
聞言,門外的兩人一前一後的推門進來。
“早啊,主子。”
走在前面的應諾笑意盈盈的,他捧着洗臉盆進來,輕放在桌上,裏面放着的水微微冒着熱氣,溫度適中無比。
寧一闌瞄了一眼後,便自個兒擦着臉,應諾則站在一旁,臉上掛着兩分笑容,讓人一看就心生舒暢。
應許繞過應諾,站在寧一闌的面前,聲音雖小卻堅定沉穩,他說:“主
子,什麼時候動手”
“壽宴,宴前得動手。”
接着,他又補充道:“畢竟,禮物還是得事先準備好的。”
聽此,應諾眉頭微皺,這一個小舉動自己落入寧一闌的眼裏。
“主子,會不會太張揚了”
顧意心想:對啊,壽宴上這麼多眼睛看着,他公然送這樣的禮物,這人心怎麼這麼大呢
指尖放在桌上輕輕敲打着,寧一闌看着窗外的晨曦,說:“你們有意見嗎”
接着,他又說:“寧夕的死已是必然,但怎麼說,我跟他也算是兄弟一場,我希望他死得體面一點,而且還得死得毫無垢病,這個壞人的角色是我,反正我就是要除掉他的。”緊鎖着應許的眼瞳,他輕聲問:“懂了嗎”
“屬下明白,屬下立刻去轉告十二他們。”應許語氣堅定的說。
應許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待他走得了無痕跡之後,一旁的應諾馬上蹲下身來,一手託着腮邊,直衝着寧一闌笑,問道:“主子啊,今天想怎麼玩”
聽完他這問題,寧一闌只是“嗯”了一聲,沒有過多回應。
應諾笑起來時,兩邊臉頰都有着淺淺的梨渦,看起來很舒服。
話說這人不僅對寧一闌的胃口,顧意對他還是挺有好感的。
誰不喜歡自己身邊有個開心果呢
而且這應諾能在寧一闌待下去,肯定也是個人精,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只要能保證他的絕對忠誠,簡直是百利而無一害。
顧意笑眯眯的盯着應諾看,想著有機會的話,定要會一會他。
突然 ,應諾幾乎是彈起身的。
往後退了十數步,他氣鼓鼓的說:“主子,你居然暗算我”
寧一闌站了起來,推門而出,說:“去書房。”
“是。”
這是顧意第一次好好打量寧一闌的府上。
他的府邸以黑色爲主調,以金爲點綴,跟他身上的衣服有着異曲同工之妙,被染成黝黑色的雲錦中繡有暗紋,袖口領口的邊上用金絲繡成,低調的華麗。
耳邊傳來潺潺的流水,顧意扭頭看去,只見他們如今走在小石橋之上,下面的流水還是活水,往東流去,兩邊有着各種怪山奇石。
奇怪的是,水中流水似畫,幾尾魚兒快意的相互追逐着,但是岸邊則寸草不生。
彷佛是生與死的相隔線似的。
不過寧一闌走得很快,沒有給她太多時間思考,他便走到了書房門外。
遲緩了一瞬,他才把門推開。
顧意探出頭來,眼睛轉了一圈,沒發現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跟普通的書房差不多。
可是寧一闌卻站在門口那裏,一步也沒用,他看着面前空無一人的太師椅,說:“父皇,撤去吧,這樣有意思嗎”
死寂般的沉默。
須臾,有道略帶沙啞的嗓音響起,說:“一闌,你每次都能發現我。”
伴隨聲音傳來,太師椅上多了一個人。
那人看起來跟寧一闌有幾分相像,不過歲月在他身上的痕跡多了些,他笑了笑,眼角的皺摺便深了數分。
寧一闌寸步不移,他手背在身後,說:“父皇,若不是我的允許,你以爲,你進得來嗎”
那人的面色難看了一分,但不過一眨眼,又回覆如初。
被寧一闌稱作“父皇”的自然是魔族的魔皇寧和悅,自他繼位至今,已有五千多年,本正是健壯之年,但是他的身體卻不是十分理想,因此看起來比常人還要老上幾分。
寧和悅這名字跟他本人的氣質一點都不搭,自第一眼起,顧意便不喜歡這個人。
無他的,他看人的眼神讓人很不舒服,帶有審視的意味。
寧和悅盯住寧一闌,不發一語,兩人形成無形的較量。
過了不知道多久,寧和悅似是想起今天來的目的,他瞄了一眼應諾,說:“你先出去,我們父子倆要好好說說話。”
應諾回之一笑,腳下卻沒有半分動作,這個舉動明顯讓寧和悅有點不爽,“我說了”
“父皇。”寧一闌打斷了他的話。
他看着寧和悅,說:“我的人,你還沒有資格使喚,有什麼話你就直說,我可沒有閒情逸致陪你在這裏耗下去。”
“好、好、好。”連說三個好字,以平息自己的怒氣。
接着,他幻出一盞熱茶,輕輕一吹,在水面盪出層層漣漪,然後再喙了一口。
暖流入體,讓他冷靜多了。
寧和悅自認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但是隻要一破上寧一闌,他就忍不住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