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盈玉喫完飯後，便起身回了房間。
她倒不是故意忽略誰，她的性子便是如此。
葉風羽受不了這樣的忽視，說道：“大哥，你確定她是你的女兒？她這麼多年不出現，一出現，你就住院了幾個月。你的傷是不是跟她有關？”
葉風羽說到這裏，聲音不自覺的擡高了。
她並非對霍盈玉這個人有敵意，她好歹是個成年人，不會無緣無故將怒火灑向一個沒成年的孩子。
但涉及到她大哥，她不能不管。
葉風信說道：“她確實是我的女兒，你那時候小，對你大嫂可能沒有印象了。小玉跟你大嫂長得很像，性情也接近。她這些受了不少苦，能重新回到我身邊，我很高興。你也知道，我這輩子可能就這麼個孩子了，自然會疼惜一些。”
葉風羽品味了一下葉風信這番話裏的意思，覺得有什麼不太對勁的地方。
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問題出在哪裏。
葉風信繼續說道：“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懂事了。”
葉風羽這才幡然醒悟，顫聲問道：“大哥，你要趕我走嗎？”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你是我妹妹，這輩子都是我的親人，沒有什麼趕不趕的。你做你想做的事，不用在我和盈風的陰影下生活，你和葉鋒一樣都要過屬於你們的小日子。”
“所以你要跟她培養父女感情嗎？”
“對。”
“可她已經這麼大了，她能接受你嗎？”
葉風信含笑着點點頭。
那笑容裏帶了葉風羽看不出原因的安心與柔和。
那是從未出現在葉風信臉上的情緒，落在葉風羽的臉裏，在她的心上砸了一個坑。
她大哥是那種嚴厲的家長，他嚴苛而謹慎。
這兩點太過明顯，從而給人一種不好親近的感覺。
因爲從小相處的關係，葉風羽從未害怕過她大哥，她大哥也一直給她一種大山般穩健可靠的感覺。
現在，她敏感的察覺到她大哥要離開了。
不是要真真切切的離開家，而是他的心要離開了。
那種感覺太突然，讓她一時間有些恍然與接受不了。
葉風羽把心裏的惶恐壓了下去，勉強笑道：“大哥，你無論做什麼我都支持你。我都這麼大了，該喫的苦、該遭的罪都得嘗一遍。你覺得小玉好，想跟她培養感情，我不反對，我挺爲你高興的。”
葉風信嘴角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你成熟了。”
“可不是嘛，好歹也一把年紀了。”葉風羽略帶自嘲的笑道，“回頭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就直說，小玉是女孩子，你是她爸總有不方便的時候。”
葉風信含笑點頭。
葉風羽在心裏暗暗呼出一口鬱結在胸的氣，胸腔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壓抑了。
等葉風羽回房間後，葉風信上樓去了霍盈玉的房間。
霍盈玉正坐在窗邊對着窗外發呆，她知道葉風信在看她，但懶得動。
霍盈玉這才把目光移到葉風信的臉上。
葉風信拍了拍她的頭，“在想你主公的事？”
霍盈玉略帶驚訝地看着他，隨後點了點頭。
“你對他有多深的印象，比對爸爸的印象還深嗎？”
“我跟他相處的時間比和你相處的時間要長，但沒有跟二哥和姐姐的時間長。”霍盈玉說着扭頭看向葉風信，“你想姐姐嗎？”
“想。”葉風信在她的注視下緩聲說道：“她是我最割捨不下的親人，她雖然跟風羽是雙胞胎，但她們一點都不一樣。盈風是極致的聰明、敏感，風羽是極致的天真與不喑世事。我可以放心把事情交給盈風，讓她看着處理，卻不放心風羽，風羽需要人保護，需要人呵護。當我知道盈風可能還活着的時候，我便給她找了一條後路，讓她能光明正大的回家，她自己卻往死路上走。”
葉風信想起當時收到葉盈風的絕筆信時，心裏痛到讓他無所適從，幾乎要對那個結果不知所措了。
他做了那麼多事，就想他的妹妹活下來。
他妹妹卻執意往死路上奔。
霍盈玉輕聲說道：“姐姐知道你的想法。”
葉風信扭頭看着她，並不打算去糾正她的稱呼，近乎奇蹟般地看着她，“她提過我？”
“她提你的次數幾乎跟二哥一樣多。”
葉風信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想到盈玉對霍予沉的親密與依賴，那大概是源於盈風平時的講述給她的安全感。
葉風信緩聲道：“你一見我不覺得陌生，也是因爲盈風提過我嗎？”
霍盈玉很自然的點點頭，“她說你很辛苦，讓我以後有機會看到你，不要對你生氣，要對你好一點。可你身上的氣息，卻沒有二哥的好聞。我不太喜歡你，但姐姐讓我陪你。”
霍盈玉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頓時感覺輕鬆了不少。
葉風信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一刻的心情。
他這一生經歷過很多事，卻沒有哪一刻能讓他如此的讓他心存感激。
他無比的慶幸他有一個妹妹，那個妹妹無論自於何種境地都保持着她特有的原則，她的秉性，她的處世之道。
即使她人生的最後幾年裏如坐牢一般的身處暗地，身邊沒有一個可以評判她的人，她終究是保持着在陽光下的品質，沒有一絲自我放棄的意思。
然而，也是這樣的品格，讓她一路赴死。
葉風信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描述現在的心情，心跳絮亂得他根本無法控制，亦或是他根本沒打算去控制。
霍盈玉微微皺着眉頭看他，然後動作生澀的伸出手抱住他，喃喃道：“你別傷心，姐姐在我離開她之前說過，她很幸福。她看到了二哥，二哥那時候也想救她。她還說如果你在場，你也會那麼做。她說她活夠了，她以後不會再愛上新的人，她的心會一直在二哥的身上，她就算活着也會活在永遠都結束不了的煎熬裏，她就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