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人敦厚老實,沉默寡言。
二十餘年,一直跟隨着前宋家家主的他,見證了宋傾歡,從初到宋家樂觀的小女孩,
到沉悶叛逆的少女,再到如今的張揚盛放,成熟豔麗。
一路走來的不易,根本是外人無法想象的艱辛。
他們只知,那京城高貴低調的一線世家宋家出了個絕色千金,那千金是與衆不同的肆意張揚,鮮豔明媚。
大學一個辯論首秀,便引得整半個網絡瘋狂舔顏。
自此,提親的踏破了門檻,追她的人,也排到了南海。
他們也只知,這宋家小姐,混跡於京都美人圈,揚言自己不喜歡男人,喜歡女人。
追她的男人退了一半,追她的女人卻又多了一半兒。
宋傾歡,人如其名,顧盼多姿,美豔張揚,肆意灑脫。
處處風流,卻又不留半點情意。
是圈兒裏一朵別有風情的野玫瑰。
直至三年前,這朵野玫瑰,就像鏡花水月一般,突然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裏……
沒有人知道爲什麼……
……
王叔擡頭,看向夜色中昏黃的路燈,一盞一盞越過視野。
路燈相對於厚重的黑夜來說,太脆弱了。
光照範圍就這麼點,溫度也就這麼點,
秋冬的涼意在昏黃的燈光裏肆意穿梭,浸透骨髓。
後視鏡裏,那張顯得蒼白的精緻的臉,在路燈掃過下亮了暗,暗了亮。
脆弱、單薄的就像冬夜的寒風中的一束細梅。
雖然嬌豔,可生機無幾。
那個他看着長大的女孩,過得太累了,
她,需要熾熱的太陽,綻放……
***
適夜,古色古香典雅裝飾的會館中,輕輕波盪着悠悠的古琴聲。
一雙修長且極爲好看的玉手,摩挲過指腹下的琴絃,輕柔慢捻抹復挑。
雪白的腕部,帶着一串繞了幾層的檀香珠串。
素雅,溫柔。
毫無令人失望,甚至驚豔的是,
撫琴的人本身,便是如此一個古典溫柔又清冷中透着距離的絕色美人。
那雙十分符合東方美學的微微細長的丹鳳眼,淡掃過貴妃榻上躺着的女人。
墨色的眸子清冷似水,只隱隱掀起一絲憐意。
隨後便垂下了視線,專心勾弄着指腹下的琴絃。
陽關三疊,旅次幽懷。
秋風起,
楓葉紅似雲火。
“姐姐——”
小小的身影從遠及近,哽咽呼喚着,撲進了少女的懷抱。
眸子裏含着的淚水,一下子被開關擰開,一滴滴墜落在女孩的肩頭。
“阿侑……”
這是7歲的林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嚐到如此別離的滋味兒。
也是12歲的宋楠,習慣了跟隨母親四處漂泊後,第一次如此深切的渴望着在某個地方留下,爲了那個人,永遠的留下。
只是……
“姐姐……不要走……嗚嗚嗚嗚……阿侑……阿侑不想你走……”
琴聲低吟,沉悶的訴說着離別的無奈。
少女的身後站着一個之前從未見過的西裝男子。
不遠處,朦朧的楓樹下的女人,朝着小女孩伸出的手頓住。
修長的指尖竟不受控制得輕輕打了個顫。
她看着男人牽住少女的手,拉着一步三回頭的少女,進了價值不菲的豪車。
看着小女孩向前跑了幾步,又無助地被身後的女人摟回了懷中。
她紅脣微微顫動,吐着不太清晰的字節:
“不……”
刻畫着破碎痕跡的楓葉,緩緩從眼前飄落,清晨的明亮,隨着楓葉的落下而渲染成了,幽涼的夜。
精緻而又華麗的中式別墅,照明燈下零散走過的僕人,還有小道上被養護的很好的名貴花草,都是那樣的熟悉。
女人纖細的身影緩緩走在小道上,在沉悶的夜裏,輕盈又單薄。
好像被風輕輕一吹,就能隨時被颳走。
夜風伴着琴聲,裹着舊日的輕語蕩過耳畔。
“是楠楠吧,抱歉。讓你們母女等太久了,我叫宋廷禾,可以叫我爸爸嗎?以後我會好好補償你們的。”
陌生,怪異。
這是她十四歲時第一次見到自己父親時的感受。
直至多年後,她才發現,這樣的不信任自己父親的隔閡,原來是被命運早就安排好的。
夜色的風吹在女人冷白的皮膚上,寒的透徹骨髓。
熟悉的後院近在眼前。
她習慣性的慢下了步子。
“楠楠,你摸摸大腸好不好,它其實沒有那麼可怕的。”
“媽媽說,越是怕什麼,就越要去正眼看它,越要去觸摸它……只有這樣,纔不會一直害怕下去,姐姐,你要學會像我一樣勇敢。”
“什麼勇敢,你呀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宋楠笑着點了下眼前古靈精怪的女孩兒的鼻子,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向搖着尾巴的小狗慢悠悠伸出了手。
睜着閃亮眼睛的小狗慢慢變成了一道厚重的房門。
修長白皙的手指觸碰在冰涼的把手上面,停頓了一秒。
突然,比她更小的手穿過她的手,代替她按下了把手。
啪嗒……
房門打開,豪華的大廳裏空無一人。
與往常相比,寂靜的有些詭異。
18歲的少女揹着單肩包,遲疑了一會兒,換上拖鞋走進寬廣的大廳,只是繞過沙發,看到眼前的一切後,她慢慢停住了腳步。
只見花瓶凌亂的碎倒在地上,青白的瓷片呈放射狀散佈,像是被人故意推倒。
茶几上的杯子傾倒,水漬殘留在桌面,連帶着溼了地毯。
沙發上的布墊亂七八糟,彷彿被人狠狠蹂躪過,沒精打采的隨意癱軟着。
亂……靜……
少女從未見過如此家裏如此凌亂的一面,就像是搶劫犯進了門,肆意破壞而過。
可她知道,依宋家的地位,還有宋廷禾引以自豪的安保系統,怎麼也不可能是搶劫犯。
客廳太過安靜,樓上隱隱傳來的聲響,在空曠寂靜的別墅中,在驚疑難安的少女耳中,如鐘聲慢慢放大。
樓梯的中央,落着一隻女人的拖鞋。
少女眸子一凝,顫了顫微張的脣,彷彿提線木偶一樣失神地朝樓梯走去。
宋傾歡見少女慢慢走上樓去,本就面無血色的臉頰更顯蒼白。
“不……”
女人伸出手,想要抓住少女。
在暖色的燈光裏白的刺眼的手,徑直穿過了少女的身體。
什麼也摸不到,什麼都阻止不了……
爲什麼,對她要這麼殘忍呢……
“砰——”
男人的肉體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豪華寬敞的臥室,此時一片凌亂。
“嗯……該死……”
“別過來……別過來……廷禾,你清醒點啊……我……我是你妻子啊……”
秦婉捂着破碎的衣領,含淚哽咽。
白皙的臉上碩大的巴掌印是那樣的顯目,紅腫的脣角殘留鮮血,額頭靠邊兒處,是紅中帶青的撞擊痕。
男人臉上同樣留着巴掌劃痕,只是或許是下手的人力氣不大,對比女人臉上的紅腫,是那樣的微不足道。
“妻子?”
渾身充斥着酒味的男人聽到這兩個字,扯着嘲諷的嘴角,冷笑着從地上爬起,
“你算什麼東西,還敢說是我妻子?”
“是,我是娶了你,那又怎樣,你不過是我養的金絲雀而已,這兩年是不是太……太寵你了……啊?還敢拿着宋夫人的身份,去會所結交權貴,你……你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男人說的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可說話的內容卻越來越讓秦婉心寒。
“在你眼裏,我,竟然只是……金絲雀……”
“對,勞資養着享受的金絲雀,外面還有,怎麼,生氣了?哈哈哈……你要想想,如果不是我,你們母女能活到現在嗎?能住進這宋家,要啥有啥嗎?呵呵……過來吧你——”
宋廷禾一把抓住牀上女人的腳腕,用力拽到跟前撲了上去。
“啊——嗚……”
秦婉尖叫的聲音被男人堵在嘴裏,凌亂的青絲絕望搖晃着,眼角止不住的淚水。
什麼做我餘生的妻子,什麼宋廷禾最寵愛的夫人,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到底是空等了他十四年,等不回往日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