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麼....”女人蹭的一下看向了他，神情變得極其的複雜。
“否則，你也不會把那個佛龕留下了，不是嗎？”
“我....”女人表情開始表露出落寞。
“你大可以留在國外的，卻還是選擇回來這裏，繼續做着這些事情。”
“是含月告訴你的嘛？”
“黎幽，其實，你對父親是有感情的，不是嗎？”王十二不顧女人更加喫驚的表情，直接走到了佛龕的旁邊。
佛龕是紅木的，造型倒是沒有什麼特別，裏面擺了個類似於白玉材質的觀音像，看起來莊嚴肅穆。
只是佛龕之前並沒有香爐貢品什麼的，想必黎幽也不太會鼓搗這些，只是佛龕並未落土，肯定是經常打掃的。
“你想他嗎？”王十二目無表情的看着驚訝無比的黎幽。
“我....”黎幽不知道該怎麼講。
“丫頭。”王十二喊了一聲。
“你....”黎幽覺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這個男孩突然這樣稱呼自己，可是這個稱呼，從小到大，只有父親才....
“我知道你恨我。”王十二一字一句的講着。
“從小你就對做衣服有着很高的興趣和天分，你小的時候，只要寫完作業，就會來到店裏看我給客人做衣服，你也會拿着小剪刀給洋娃娃做裙子。”
“那時候我就想，如果將來你可以繼承咱們家的祖傳手藝，繼續做旗袍該有多好，可是時代變了，你長大了之後，就開始喜歡那些時尚的東西。”
“爲了這件事，我們吵了不止一次架，可是丫頭，爸爸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只要你喜歡，無論做什麼爸爸都會支持的，可是我這個脾氣，唉....”
“爸！”黎幽眼淚奪眶而出。
“再後來，你去了國外學習，這一走就是七年，期間我多想給你打個電話呀，可是咱們有時差，爸爸不想打擾你學習，爸爸也知道，你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有多麼的不容易，就不想給你添麻煩。丫頭，別怪爸爸。”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爸，我從來沒有。”黎幽臉上全是淚水，眼睛哭得通紅。
“你也知道，爸爸是個不愛講話的人，很多東西，只能深藏在心裏，想你的時候，就把你小時候用過的東西拿出來看看，每次撥出了你的號碼，又很快掛掉。”
“我知道，爸爸，我都知道，是我那時候太不懂事了。嗚嗚嗚嗚嗚嗚。”
“你能夠回來，爸爸真的很欣慰。只是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見到你帶回來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在你的婚禮上，爸爸可以把你的手放到他的手上，丫頭，爸爸愛你。”
“爸，都怪我，怪我。”
“丫頭，爸爸每天都在看着你，看着你像我那時候一樣，給別人做着漂亮的衣服，看着你每次把衣服交到他們手上的時候，爸爸真的很開心很開心。”
“丫頭，你要幸福，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爸爸愛你，真的很愛很愛你。”
“爸.....”黎幽放聲痛哭。
“他走了。”過了一會，王十二默默的說。
“爸，爸....”黎幽看着周圍，卻什麼都沒有看到，一切就和往常一樣。
“他，給你留了一件衣服，在閣樓上面。鑰匙，就在佛龕下面。”王十二抱起佛龕，下面確實有一把鑰匙安靜地躺在那裏。
也是黎幽父親最喜歡的東西，當然，他最愛的，是自己的女兒。
兩人來到閣樓，黎幽抽泣着用那把鑰匙打開了塵封許久的房門。
裏面就像是一個小倉庫，房間的四周擺放着許多的各色布料什麼的，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盒子，在一旁的桌子上。
另外一張桌子和樓下的差不多，桌面很大，上面有一些裁剪的工具，就和樓下的那張一模一樣，桌子前還放着一把椅子。
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就像是這間房子的主人剛纔還在這裏做着衣服。
桌子上方的大窗戶透進來了一道光，可以看到光柱之中漂浮的細小塵土。
房子的中間，擺放着人形模特架子，一件白色的婚紗在光的照射之下，顯得是那樣的如夢如幻，那樣的漂亮。
“爸。”在看到婚紗的一瞬間，黎幽的眼淚再次冒了出來。
“這就是他留給你的禮物。”王十二站在門口，看着用手撫摸着婚紗的黎幽說。
這件婚紗是黎幽父親親手給她做的，不同於普通的婚紗，選材的確是用西式的，只是上面一些花紋和釦子，以及花邊，採用的都是傳統的中式做法。
長長的裙襬得有三四米長，上面是用白色錦緞布做成的一朵朵玫瑰花，從婚紗的大小來看，正是按照黎幽的體型做出來的。
“他說，如果有一天你可以穿上這套婚紗，奔向自己的幸福，那就是他的幸福。”
從一進去店裏開始，王十二就看到站在佛龕旁邊的那位老人，他脖子裏掛着一條軟尺，戴着個黑邊的眼鏡。
這麼多年，他就一直在店裏待着，看着女兒黎幽每天忙忙碌碌，覺得無比的欣慰。
那是一個午後，和這天一樣，天氣很好，陽光照在黎幽的臉上，她在認真的裁剪着。
父親站在她的旁邊，靜靜的看着，就像是黎幽小的時候，站在父親的身旁，看他爲客人做衣服。
父親會突然扭頭看着她笑，陽光照在父親的臉上，那是黎幽對父親最深的記憶，也正是如此，她才選擇了服裝設計專業。
那天，陽光很好，黎幽直起身子看着從門口照射進來的陽光，臉上掛着幸福的笑容，父親也看着她笑，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
人有所執，鬼又何嘗不是。黎幽父親之所以可以留在陽世，無懼陽光，不正是因爲對女兒的愛嗎？
他一直想要告訴女兒，自己給她留了一份禮物，那是他多少個深夜到黎明的心血。也是對女兒的愛，很濃烈，卻深藏心中的愛。
藉着王十二的口，講出來這些事情，他的執念也就不存在了，魂歸該去處，往生成路人。
王十二沒有繼續打擾黎幽，只是在回到一樓的時候，在佛龕前停下了腳步，那裏空空如也，不見黎幽父親的身影。
也是從那天之後，黎幽改變了服裝的風格，她結合中西方衣服的美，給一個又一個的客人做出了漂亮的衣服。
多少個溫暖的午後，她坐在閣樓的椅子上，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身後是父親親手給她做的婚紗，很美，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