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父膝蓋處腫的厲害,就連回彎都做不到,只能在牀上躺着,所以一家三口的午飯就在臥室喫。
喫飯的時候,霍母看着脊背挺直,儀態優雅的兒子,她欲言又止。
霍胤聯想到上午那些姑娘們,心裏有了計較,他也只當沒看見,喫完後放下碗筷,擡眸道:“等會我出城拉肉去。”
霍家在城外莊子裏買豬,基本兩天就能賣掉一頭,生意還算可以。霍父身子骨不行,霍母又是個沒注意的婦人,現在霍家的重擔自然落在霍胤的身上。
霍父點頭,囑咐道:“出門前將驢喂一遍草,要不然拉不動。”
出了城還要走幾裏地,靠人力拉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早幾年霍家就買了一頭毛驢,出城拉肉用。
霍胤嗯了一聲,就要起身出發。霍母猶猶豫豫,最終還是咬咬牙將霍胤叫住。
“胤兒,有點事情想和你商議。”
霍胤順從的坐下,筆直的脊背像是翠竹一般。
霍母看着自己的兒子,如今長這麼高了,寬闊的肩膀挑起家裏的重擔。算算日子,再有一個月,霍胤就正好滿十七歲。
想想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生下他們姐弟了,所以霍母又覺得是時候提起這事。白日裏有幾個媒婆上門,說是想和自家定親,霍母說暫時不考慮,畢竟霍胤還在讀書。
但是媒婆就是幹這個的,一張巧嘴燦若蓮花,將霍胤誇了一遍後話音一轉,“又不是現在就成親,就是把親事定下,等你家霍胤從京城回來再成婚。”
媒婆來之前就打聽過霍家,知道霍胤讀書好,考中舉人是手到擒來的事兒,所以媒婆就說先訂婚,等到從京城趕考回來再成親。
也不怪那些姑娘家着急,今天來了三個媒婆,這都是來搶女婿的!再說了,若是不訂婚,萬一霍胤到京城裏被榜下捉婿怎麼辦?
霍母被說的有些心動了,她之前旁敲側擊的問過霍胤,他只說想用功讀書,旁的等以後再提。霍母向來性子軟,由着孩子的想法,但是經過霍嬌這件事後,霍母的想法變了。
若不是因着自己性子軟,嬌嬌說想多留家裏兩年,可能現在早就嫁人生子,而不是上門給人家當小妾。想到這,霍母開始掉眼淚。
霍胤眸子閃了閃,體貼的爲母親送去帕子,聲音軟了下來,“娘,您說。”
霍父在一旁無奈的看着妻子,他默默低下頭接着喫飯。
霍母擦完眼淚,扯出一個笑容,道:“眼看着胤兒再過年就十八了,鄰里街坊像你這麼大的小子基本都訂婚了。”
說完,她覷着霍胤的臉色,見他沒什麼表情,只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麼。
霍母接着道:“娘想的是,若是你願意,就先找個合適的姑娘定下親事,等你考完試再成婚也是可以的。”
哪個當父母的都想讓孩子早些成婚,最好是早點生孩子,讓他們享天倫之樂。
霍胤聽完腦子裏忽地閃過一張臉,他皺了皺眉,大概是因着他第一次和女子接觸吧。他甩甩腦袋,努力忘卻那雙杏眸,回道:
“娘,確實暫時不能成親,不過,若是有合適的姑娘,訂婚也未嘗不可。”
霍胤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虛虛點了幾下,似是下定決心般,點頭回應。
霍母高興的眸子裏都是笑意,連着說了幾個好字,然後就在心裏默默合計哪個姑娘更適合自家兒子。霍胤起身,和爹孃說了一聲便準備走了。
趕着驢車出城,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纔到莊子上。霍家和養豬的人家合作多年,霍胤之前也來過,所以那人認識霍胤。
挑了一頭品相最好的豬,宰殺好後霍胤幫忙搬上驢車,付錢過後,霍胤就要往回趕。
剛將驢車轉了個頭,就見不遠處的一間草屋裏晃晃悠悠的走出一個老漢。臉頰坨紅,腳步虛浮,一看就是喫醉酒了。
不過住在這裏的村民大多是莊稼漢子,甚少有白日飲酒的,這老漢有點格外不尋常。見霍胤在看那人,賣豬的中年男子道:
“那是舒老邪,沒事就愛喝酒賭錢,這不前些日子沒錢了,將自己姑娘都賣給旁人當填房了。”中年男人邊說邊搖頭,大有不恥之意。
霍胤眸子一動,舒家,填房,這兩個詞連在一起,莫名的讓他想到了那個姑娘。
嘴脣抿了抿,霍胤控制住自己沒去問那姑娘叫什麼,畢竟她已經成親了,自己不好過問。所以轉過頭,霍胤揮着鞭子啓程。
鄉間的土道上,車輪走過揚起一陣灰塵,車裏的豬肉都蓋着一層油紙,飛起的細小塵埃便落在了油紙上。
狹長的眸子看着眼前的路,思緒卻飄到了別的地方。
片刻後,霍胤猛的握拳,指甲陷入掌心裏,他垂下眸子似是不知疼痛一般,看着掌心的紅色又開始出神。
大概,是真的到了成婚的年齡吧,他心想。
“哎,前面的小郎君,等等我。”後頭有人說話,打斷了霍胤的思緒。
將車停下,霍胤轉身看過去,就見方纔那個叫舒老邪的人正努力的奔跑,到了跟前後他扶住車轅,臉紅脖子粗的喘着氣,休息了好一會,他才含糊不清的道:
“你是回城裏嗎?可否帶我一程?”舒老邪緩過來後,直起腰桿道。
霍胤面色不變,頷首同意。舒老邪高興的朝着他道謝,邊上車邊絮絮叨叨的說道:“我這次進城裏,是爲了探親。”
霍胤重新坐回去趕車,耳朵卻豎起來認真聽。
舒老邪笑了笑,打了個酒嗝接着道:“你在城裏,應當聽過張府吧,就是那個城裏最有錢的張員外家。哎呀,你是沒見過他家多有錢,那院子大的像是皇宮哩。”
霍胤抿着脣,不言語。
雖然無人迴應,但是舒老邪就是想說話,畢竟將女兒嫁到這麼有錢的家裏享福,是大喜事,所以他接着道:“他們府裏,每日喫的都是大魚大肉,什麼山珍海味都有。”
“還有許多好酒呢,”說着舒老邪咂咂嘴,好似這些他親眼見過一般。
口口聲聲說是探親,可話裏話外全都在說張府,任誰來聽都知道舒老邪是怎麼回事。
探親是假,打秋風是真。
就在這時,車軲轆碰到一處石頭,猛的顛簸了一下,舒老邪正手舞足蹈的描繪張府的繁華,一個沒注意就被顛下車,疼的哎呦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