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村的一戶茅草屋前,殷紅的血跡被雨水沖刷, 慢慢的和灰黑的泥水混合,蜿蜒至遠處。
院裏,早已經形成一片積水,深可到小腿。
“娘,你怎麼了娘?”
一位少年蹲在地上,他臉上都是血, 身上的粗布衣裳已經被血水洇溼。
他轉過頭,紅色的血順着他額頭慢慢流下,讓他的眼中也通紅一片。
“爹, 你到底是爲何如此?”
就在剛從, 他爹霍青山要拉着他走,他娘不讓,倆人起了爭執後孃親昏倒,自己也被親爹打了一棍子。
霍青山手中還拿着粗實的木棍,眼裏沒有半點溫情。
“霍胤, 我已經說過我不是你爹,你親爹早就死了, 給了我五十兩讓我養着你。這麼多年, 這五十兩已經花完了,也到了你該報答的時候!”
他一邊說着一邊去拉霍胤,卻不想少年緊緊抓住母親, 不肯離開。
“我不走, 娘還暈着, 我不能走。”
霍青山氣極, 眼看着時辰就要到了, 再不走來不及祭祀的時辰了。
他狠下心用力揮動木棍,直接照着少年的胳膊打了下去,就聽得少年悶哼一聲,胳膊軟塌榻的垂了下來。
就在這時,院裏響起嘈雜的腳步聲,是村長許久不見人,帶着村民過來尋了。
“還愣着幹什麼,趕緊將人綁了!”
村長指揮兩個身強體壯的村民上前,將霍胤手腳都綁住,就像是過年要殺豬時的綁法。
少年當然掙扎,奈何力氣不夠,最後被綁的嚴嚴實實,只能口中呼喚這些像親人一樣的村民。
“村長伯伯,三叔叔,小舅舅,求求你們放了我吧。”
霍胤不傻,到了現在已經知道要送他去哪裏了。
在後山最陰暗最黑的地方有一處山洞,平日裏都會被籬笆遠遠的隔開,禁止任何人進去。
聽說那裏是供奉山神的地方,保佑他們的村子一年四季都有好事。
供奉的東西多是牛羊和新鮮的瓜果,這些年村子裏的安定全依仗着山神。
但是今年不知爲何,雨水特別多,這幾日更是陰雨連綿,地裏的莊稼全都完了。
老村長看着霍胤,心裏嘆氣一聲。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村裏神婆算了,必須要獻祭活人才能保下一村子人的性命,而這個祭品,自然是村裏來的外人霍胤。
霍胤還要說話,老村長手一揮,就有人上前塞住他的嘴巴。
一行人穿着蓑衣冒雨進山,此舉十分危險,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費勁千辛萬苦到了後山,天色低沉,那黑黢黢的洞口更是像猛獸的嘴巴,散發着陣陣的腥氣。
兩個壯漢心裏也突突,只能壯着膽子往裏走,走了一會好像聽見什麼動靜,直接將手裏的棍子一扔,白着臉跑了。
棍子上的少年像一隻死豬,躺在那動不了,只有一雙眼睛能來回的動幾下。
雨勢不見小,有陣陣陰風從洞穴深處吹出來,夾雜着腥臭氣。
霍胤背在身後的手努力掙扎,磨破了皮卻依然無法掙脫。
這裏黑黝黝的,也看不清四周是個什麼情形,他渾身都被綁着,就連嘴巴也被封住,可謂是求生無門。
狹長的眸子似眨了眨,只覺得嘴裏漫出一股腥甜氣。
他不是爹孃的親生兒子?他是被人用五十兩託付到霍家的?
可是,他從有記憶起就生活在霍家村,就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十七年的情義,難道就這麼算了嗎?
眼眶微熱,想起山下的母親還昏迷着,也不知她好沒好,有沒有醒過來。
都到這個時候了,他竟然還擔心旁人。
又掙扎了一會,他漸漸沒了力氣,在最後昏迷前他隱約覺得外面有一點光亮,也不知道是什麼……
.
霍胤是被一道軟糯的聲音叫醒的。
“爹,他醒啦!”
霍胤還未睜眼,便聞到一股苦澀的藥味,費力的張開眼眸,見眼前有個穿茜色衣裙,臉蛋圓圓的小姑娘,瞧着也就剛及笄。
她的臉上渡了一層金色的日光,圓圓的杏眸裏也是光彩照人,一片生機勃勃。
“你……”
他想問什麼,卻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張口,嗓子便有刺痛感襲來,讓他再也說不出話。
“你先別說話,爹爹,你快來看看啊。”
“來了來了,菡菡躲開一些,免得湯藥灑出來燙到你。”
一個身形瘦弱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手裏是一碗還散發着熱氣的湯藥。他將藥碗放到一旁,過來搭手指於少年的手腕上,皺眉片刻。
鬆開手,男子端過湯藥碗:“先將湯藥喝了吧。”
霍胤沒動,而是先看了眼四周,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這裏明顯是一處茅草屋,瞧着有些簡陋。看了一圈,也沒見什麼值錢的物件。
但是卻讓他覺得異常的安定。
這裏不是那處陰冷的山洞,他出來了。
似是看出他的想法,中年男人笑了笑:“先將藥喝了,我再與你細細的說。”
霍胤頷首,他努力的扯出一個笑容,乾涸的嘴脣當即崩裂出血色,不過他渾不在意,接過藥碗後堅持道謝。
舒雲宏見他喝藥了,輕聲解釋道:“昨日天氣放晴,我上山採藥碰見你昏迷在路邊,便將你帶回來了。你身上都是傷痕,還被毒蟲咬過。”
霍胤眸子閃了閃,路邊?
“還是我女兒最先發現你的,你怎麼到那裏去了,毒蟲蛇蟻特別多,若是一個不小心就會中招。”
霍胤聞言,悄悄擡起眸子往茜色衣裙那掃了一眼,但很快就收了回來。
“這藥是解毒用的,還需喝幾天纔行。”
舒雲宏說完,霍胤手裏的湯藥也喝過了。薄脣上沾了幾滴,他舔了一下。
苦澀的藥汁此刻卻讓他覺得甘甜。
“多謝伯伯出手相助!”
霍胤掙扎着要從草蓆上下來,卻一個沒站穩,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噗嗤————
有姑娘的嬌笑聲,少年羞紅了臉,卻借勢直接磕了三個響頭。
舒雲宏忙將他扶起來:“你腿腳都被毒蟲咬了,快起來歇着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