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安排,那是表面這麼說的。”叢治明搖了搖頭,“對於能夠下放的來說,誰背後沒貴人相助?組織部門必然是要先聽聽本人意見的。到時候要是你岳父問你想去哪,你難道還說不知道嗎?”
林方政沒聽明白他的意思:“叢廳,我是真沒想過,心裏也沒有想去的地方。”
其實剛剛林方政也想了一下,真要說有想去的地方,那無非就是嶽山了。從公心來說,他想回到仕途起點,再爲曾經的父老鄉親盡一份力。從私心來說,再度榮歸嶽山,自己也風光無比。還能去幫忙照顧一下肖一寧等一幫老兄弟,何樂不爲呢。
但他馬上就否決自己的想法,當初孫衛宗找自己談話時,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會適時考慮一下,並沒有詢問自己是否想回嶽山。這足以說明,孫衛宗對自己的下一步安排是有計劃了的,這個時候自己提出要回嶽山,反而顯得格局小了。
叢治明不緊不慢道:“既然你沒有想法,那我給你推薦一個地方吧。”
“哪裏?”
“朗新縣。”
林方政身體一震:“朗新?”
這是他第三次聽到朗新縣了。第一次是剛入學研究生與滿長安相識時,對方的自我介紹。第二次是國慶節上課時與滿長安的交談。
他奇怪道:“爲什麼是朗新?”
叢治明說:“二十多年前,你岳父主政的第一站,就是朗新。”
“什麼意思?”林方政瞭解過孫衛宗的簡歷,知道青年才俊的他確實是在朗新縣開始主政的,但不知道叢治明爲什麼要推薦自己去那裏。難道只是要自己復刻孫衛宗的仕途之路?
叢治明又點上一根菸,悠悠凝視着不遠處的黑暗叢林:“你岳父當時任朗新縣縣長,本想大幹一場,可幹了不到一年,組織上就把他調走了。”
林方政眉頭一皺:“這裏面是有什麼故事嗎?”
“一個新任縣長,不到一年就調動,而且不是進步,只是到另外一個縣當縣長。這裏面的原因你想不到嗎?很明顯,是組織上覺得他不再適合在朗新幹了。”
“您是說?他在朗新受到了排擠打壓?被擠走的?”
叢治明默默地點了點頭。
“發生了什麼事?”
“裏面的具體情況已經不需要去糾結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曾經排擠打壓你岳父的領導們退休的退休、落馬的落馬,恩恩怨怨已經翻篇了。”
“那您讓我去朗新是什麼意思?”林方政有點糊塗了,既然不是讓自己去幫孫衛宗“捲土重來、報仇雪恥”,那自己還跑過去幹什麼。
要知道,朗新可不是什麼好地方,算是秦南省極度偏遠縣城之一了。其他人躲都躲不及的地方,自己好歹也是孫衛宗的女婿,再怎麼樣,組織上也不會把自己發落到那個地方去。
“去完成你岳父未曾實現的榮耀。”叢治明目光如炬,直視着林方政的眼睛,“二十多年前,你岳父要在朗新大幹一場的願望落空,遭遇了仕途滑鐵盧。二十多年後,在同一個地方,你林方政,他的女婿,賡續着他的宏願,彌補了他的遺憾,這難道不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嗎?難道不是一段佳話嗎?”
“殺出一條路來……”林方政喃喃重複了這句話。
“說實話,這對你來說,既是機遇,也是挑戰。”叢治明呼出一口濁煙,“機遇是,下放後要是幹得好,得到了新的貴人賞識,你的仕途也就正式走上自主道路了。挑戰是,沒有了你岳父的庇護,能否在這官場中走好走穩,對你來說,是一次重大考驗。要是走不好,你要麼跟着你岳父去外省,要麼仕途就戛然而止了,不過我估計你肯定是寧願選擇後者。所以這一次是風險和收益並存,就看你有沒有這個膽識了!”
叢治明也是一個做思想工作的好手,一番話瞬間激起了林方政的那股不信邪、不服輸的熱血。在得知自己這麼多年的官場經歷中,都有孫衛宗的影子後,林方政心情是有些沮喪的。
他也想有一次全面證明自己的機會!
要是能在孫衛宗曾經跌倒的地方,幹出一番成績來,沒有比這更能證明自己的機會了。
恐怕孫衛宗知道自己的選擇後,也會深感欣慰吧。
管他呢,朗新縣是什麼地方,龍潭虎穴都要去闖上一闖,這麼多年了,自己不都這麼卯着勁闖過來的嗎。
“謝謝您,如果真給我選擇權的話,我會認真考慮您的這個建議。”
“很好。不愧是衛宗省長的女婿!你們的性格太像了!”叢治明欣慰地露出了今晚談話的第一次笑容,“不過我還是要叮囑你一句,雖然曾經針對你岳父的那些人都已經離開了崗位。但朗新沒有離開,朗新還是那個朗新,那裏的幹部還是朗新幹部。環境還在那裏,萬事小心謹慎。要知道,你比你岳父當年還要年輕幾歲,可能鬥爭能力、控局本領比他還稍遜一籌,所以,對可能存在的困難,還是要做充分估計的!”
林方政深吸一口氣,鄭重道:“我明白。”
作爲一個偏遠落後地方,二十多年能排擠走孫衛宗,足以說明那裏的官場作風非常不好。雖然時間過去了這麼久,或許有一定的改觀,但本質上估計還是沒變太多,後來人在那種環境下,難免被同化。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只是換了一批人而已。
頓了一下,林方政想到了什麼,問:“叢廳,我想問您一個問題,懇請您能如實相告。今天的談話,是岳父的意思嗎?”
經歷了上次的真相坦白,林方政現在是杯弓蛇影,有理由懷疑這又是孫衛宗的一次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