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必成不僅沒有表現出異常,甚至還當着老驢的面,有樣學樣地翹起了腿,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囂張晃動。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老祖宗的話能傳下來,自然有他們的道理。
我沒少因爲祝凱而受罪,怎麼可能輕易給他送終。總得讓那位切身感受一下什麼叫做徹骨的絕望,把我遭受的那些痛苦,都一一還到他身上纔行。”
齊必成的笑容裏摻雜着幾分淡漠。
“還有什麼比親眼看着自己的家業被區區一個替身搶走更恥辱的事情麼?如今祝家上下都是我說了算,我難不成會怕一個連下地力氣都沒有的老頭?”
齊必成兩指一捻,把被老驢剪掉的那片枯黃得徹底的葉子拎了起來。
他的手指一鬆,那片葉子就落在了地上。
齊必成把翹起的腿落下,狠狠用鞋尖碾了上去。
待他的腳再挪開時,葉子已被碾了個半殘不殘。
黃色葉片上呈現出交錯的鞋底花紋。
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破敗美學。
“祝凱的命總歸在我手裏捏着,至於讓他什麼時候死,還不是早晚的事。”
齊必成的眸子裏閃着帶着偏執的瘋狂。
他直勾勾地看向老驢的眼睛,帶着不容置疑的篤定。
“這種小事,倒也不用三山教我如何處理。”
提及自己曾經的遭遇,齊必成看上去一時上頭,話從他的嘴裏說出來聽着可並不算客氣。
老驢被齊必成眼裏迸發出的狠意晃了神,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放肆地笑了出來。
一改“呂興”在外界展露的沉着氣質。
老驢這人向來容易躁動,喜怒無常。
他在狂笑中甚至還連帶着踹了幾下在他面前無辜的茶几。
哐哐作響。
茶几金屬材質的腿在地板上摩擦發出難聽的聲音,上面擺放的花盆也被接連挪動的茶几帶的微微搖晃,綠葉一個勁兒亂顫。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你,當真是特例中的特例,這麼些年了就你這性子是獨一份。”
老驢癲狂地笑夠了,終於恢復正常。
隨後,他還不忘親自把已經快懟到齊必成膝蓋處的茶几拽回了原位。
“還當你是個白玉似的菩薩,沒想到劈開裏面填着鐵石,差點被你騙過去。行吧,你高興就好。”
齊必成淺勾了嘴角,象徵性地笑了笑。
老驢卻突然話鋒一轉。
“祝凱這輩子沒有翻身之日,至於那些知道你身份的其他人……”
他故意把話說了半截,等着看齊必成的反應。
齊必成冷冰冰地擡眼。
“人與人關係的維持,逃不開一個利字。他們對我有所圖,我也一一滿足了。有人替我打掩護,總比我一個人孤軍奮戰來得方便。
往後我與他們的關係只會更牢靠,這一點三山無需擔心。”
如今知道齊必成身份的人無非祝婉之、顧管家、顧千辰這幾人,還有個下落不明的李信元……
前面那三人,齊必成和他們的關係不淺。
他們短時間內應該不至於和齊必成鬧翻。
唯一剩下的李信元,祝星集團法務組到現在也沒找到,也不知道他跑到世界的哪個角落去了。
這小子一早就有培養心腹的意識,在老驢看來,還是有點格局的。
“樂園”有這般聰明人的加入,老驢看上去心情不錯,哼了兩句不知道是什麼的歌,自我陶醉一般地晃着腦袋。
“啊,差點忘了,多年未見,我還準備了個重逢禮物。”
他停下並不成調的曲子,似笑非笑地看向齊必成。
“當然,也可以說,是你加入這裏的歡迎禮物。”
老驢故作神祕地對着齊必成說道,然後順手遞給他一臺平板電腦。
齊必成謹慎地接過。
在老驢眼神的示意下,齊必成點開了相冊。
相冊裏只存了幾張照片。
縮略圖並不能看出什麼,齊必成只好按順序點開。
第一張照片是一本染血的護照,封面看上去溼漉漉的,甚至還卷着邊。
第二張照片是那本護照打開後的樣子。
因爲沾了水,上面印刷的文字並不能看得太清楚,依稀可以辨認出印着的名字,還有一張證件照。
李信元……
這算哪門子禮物。
齊必成立即擡眼,眼神中帶着詢問。
老驢沒說什麼,只是做了一個讓他繼續滑動的手勢。
齊必成接着往後看去。
第三張照片的視覺衝擊拉滿。
李信元滿是鮮血的大臉佔據了整個屏幕。
他的劉海不知道是被水還是被血糊得一綹一綹的,一側的眼睛腫得像個雞蛋,鼻樑都有些歪斜。
鼻血糊了半張臉,嘴角也盡是淤青。
看上去十分悽慘。
再往後的一張,是全身照。
李信元兩條紋滿了紋身的胳膊被人從身後擰着,一身溼噠噠的,強行被按着肩胛,跪在沙地上。
照片能的記錄終究是靜態。
即便如此,齊必成在滑動的過程中也能看出生命的流逝。
李信元沒有生氣兒的癱倒在地上,身上裹滿了沙子。
最後的一張。
毫無攝影技巧也毫無美感,只是單純地按下快門。
色彩慘淡的大全景。
李信元躺在沙灘上,兜頭被罩上了麻袋,露出來腳腕上被捆了相當大的一坨鐵塊。
麻袋的顏色和沙地幾乎融爲一體。
除了麻袋裏滲出來暗紅的血,成了相當顯眼的區分標誌。
齊必成的呼吸變得有些沉重。
他再次左滑,是一段視頻。
拍攝者的鏡頭不安晃動,和齊必成的呼吸頻率差點同步。
幾個黑衣人行動默契,從遊艇的甲板上把一坨人型的東西擡起,連口號都不需要,就配合默契地把那玩意拋進了水裏。
水面冒了咕嘟幾個泡泡,再無聲息。
視頻戛然而止,而這之後也沒有其他內容。
至於日期,正好是齊必成不再隱藏爪牙,和祝凱正式翻臉的那一天……
齊必成面不改色地看完,然後把平板交還給老驢。
“難怪,無論我怎麼找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