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生詫異的同時,還有幾分牴觸,畢竟老蘇是自己的客戶,國寶幫的帶頭人,皮鞋油仿的紫檀寶座,他花了八十萬,要是開店,會不會露出馬腳。
“咋地!”
“我開店你不願意?”
“那會啊,我祝賀還來不及吶!”
“那就走吧,去我店裏參觀參觀,捧個場,開個張。”
肚子咕咕亂叫的財神爺拽了拽月生。
“別有點錢了就嘚瑟。”
老蘇的店面不大,陳列的倒很雅緻,“聚寶閣”三個燙金大字,醒目耀眼。
兩側擺放着整堂的紅木傢俱,博古架上五大名窯,瑪瑙玉石雕件,應有盡有。
木胎四大天王造像,銅鎏金釋迦摩尼,三彩鎮墓獸,元青花大罐,讓人眼花繚亂。
正中央一把紫檀寶座,用護欄圍着,在射燈的映襯下,倒是挺唬人。
“坐吧…”
“紅酒、咖啡、茶、你們想喝啥。”
“有白酒嗎?”
財神爺也不見外,一屁股坐在了紫檀寶座上。
“我去啦,咋掉色吶?”
“你給我閉嘴,這也不是飯店,哪他媽有白酒…”
月生惡狠狠瞪了他一眼,生怕這個口無遮攔的惹禍精說露了餡,進而把話題一轉,插科打諢道。
“老蘇啊,別聽他的,白茶就行!”
老蘇面帶微笑,轉身沏了一壺上等的碧螺春。
“勝德,你看看我的藏品怎麼樣,夠不夠館藏級別。”
古玩行都是順情說好話,看透不說透,他環顧一週,發現除了上週的,就沒有一件老的。
“都不錯,比國博都豐富。”
老蘇眉頭上挑,捋了捋斑駁的白髮,撇着大嘴冷哼道。
“我看整條古玩街,就數你眼力好,大有堂的陳有志,外加小卒齋的陳小偉,都他媽是馬眼睛,三個加一塊都趕不上你一個。”
“唉…您老過譽啦,您是行業的翹楚,古玩街的扛把子,這一屋子藏品少說也得十億八億,我哪敢班門弄斧!”
“我呸,瞪眼說瞎話。”一旁的財神爺暗暗思忖道。
老蘇越聽越高興,領着他挨個欣賞。
“勝德你看,這是我在動遷戶家裏收的鎏金釋迦摩尼,瞅瞅這金水,瞧瞧這開臉,要不是我動用關係,人家都不讓進屋。”
“嗯,一看就是24k金!”
“再看這件,一米五八的木胎四大天王,是我從廟裏請的,香火錢就花了幾十萬。”
“這件也夠味,我再給你弄一套十八羅漢吧!”
月生差點沒忍住笑,心裏想,潘家園要價才五千,還包郵。
“別扯犢子,買你的還少嗎?”
老蘇又指了指博古架上的汝窯三足洗,笑的更盛。
“這件藏品是我的心愛之物,故事一波三折,老婦人孤兒寡母,食不果腹,改革開放曾是大地主,富家的千金,給錢不賣,我拿兩室一廳換的。”
“你說值不值?”
“值,真值,三室一廳都划算,你應該把那孤兒寡母都收編。”
“別逗悶子,喫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對了,我還有一件祕不示人的重器。”
老蘇說完,打開了一人高的保險櫃,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藍綢錦盒。
“琺琅彩見過嗎?琺琅彩的百子圖你見過嗎?”
“別說見了,聽都沒聽過……”
這是一件高約三十公分,仿琺琅彩的燈籠瓶,通體彩繪一百個童子,形態各異,喧囂熱鬧。
扛旗的、舉燈的、放鞭的、打冰嘎的、坐在河邊釣魚的,讓人眼花繚亂。
“這也不是一百個小孩啊?”
“不信你數數……”
話音未落,財神爺發現老蘇的臉色不悅,湊到他身旁耳語。
“月生,別當鑑寶專家,討人厭。”
老蘇臉色陰沉,抽了一口煙。
“我說你小子到底叫啥?一會月生,一會勝德,一會又破爛張,是不是怕賣假貨被人找後賬…”
月生知道說錯了話,令老蘇反感,急忙解釋道。
“我小名叫月生,大名張勝德,外號破爛張,假貨沒賣過。”
“哼…”
“我看乾脆就叫破爛張吧,聽着順耳,別一個人仨名,大丈夫能屈能伸,行不更名坐不姓,古玩行靠的是人品和眼力,哪怕你眼力再好,人品不行,那也長久不了。”
老蘇出身仕途,官小余威在,雖然退居二線,但語言卻博大精深,寥寥幾句,說的月生啞口無言。
“好…”
“就聽您老的,以後就叫破爛張。”
“但是!”
破爛張略有遲疑,不吐不快。
“但是童子怎麼數,都差一個啊?”
“放屁!”
老蘇瞪了瞪眼睛。
“陳小偉賣給我時數了八十遍,到你這咋就少了一個,我知道你倆有隔閡,但也要就事論事,栽贓嫁禍可非君子所爲。”
他知道觸碰了老蘇的逆鱗。
“空口無憑,那你就再數數!”
“數就數,不缺咋說?”
“不缺我給你二十萬,缺了你給我十萬,你敢不?”
財神爺捂着嘴,推後一步,擺擺手。
“可不關我事,你倆願意賭的。”
“一、二、三、四、五、六、”
老蘇白了一眼老乞丐,急不可耐,拿起放大鏡就開始數,片刻後,他眼底放光。
“九八、九九、一百………”
“不可能!”
破爛張失聲嚷道。
“絕對不可能,明明是九十九,你讓開。”
古代器物有圖必有講,有講必吉祥,君主都希望多子多壽,後繼有人,所以百子圖必須是百數整。
但他卻忽略了現代匠人的神思維!
“我艹,藏你媽褲襠一個……”
難怪破爛張能馬失前蹄,最後一個童子竟然被騎在胯下,簡單勾勒的線條輪廓,一點一線,繪畫出眉眼嘴鼻。
其實這是陳小偉的疏忽,他買了一件清代的老胎,派人拿到景德鎮重新入窯填彩。
老工匠也是馬虎大意,少畫了一個,回來後他才發現,這都歸功於夥計小寶。
“偉哥,你數數,怎麼少一個?”
他數後大發雷霆,不得已又返工,但是佈局已定,畫面沒有空閒,只能想出了一個損招,褲襠底下藏一個人臉。
半月後,陳小偉宴請老蘇,酒過三巡後,刻意擺在角落的琺琅彩燈籠瓶,被老蘇花了一百五萬購入囊中。
這便是老胎新彩的案例,也是此件琺琅彩燈籠瓶的出處。
又數了一遍的破爛張,一拍大腿。
“算我今天倒黴,這是二十萬現金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