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靈珏峯的仙人,還是上界的天將,在清除魔氣之前,都已經和魔族戰鬥了很久。
他們纔剛休息沒幾個時辰,又警鈴大作的趕來驅散魔氣,就算有燈堯頂在法塔最前端全力奮戰,還有時玥攔路虎一般不講道理的超常發揮,他們也累得快要擡不起來胳膊了。
但就算是如此,他們也不能立刻離開此地。
這會,燈堯殿下沉默不語,面上遍佈陰雲,情緒似乎不是很好。
剛纔在法塔陣型裏,時玥結結實實捱得那一腳,他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殿下可別一怒之下,給他們也來兩腳,不然可就丟人丟大發了。
說實在的,燈堯殿下那一腳,實在是有點過火。
就算是爲了保護小姑娘,也完全可以直接將她推出去,甚至是差勁點的扔飛出去,但無論是推搡還是扔飛,都比顏面掃地的被踹個狗啃泥來得好。
更何況,小時玥也是個乖巧的,吼兩嗓子將人趕走就算了,何必動腳呢,這完全不像是燈堯殿下會做出來的事情。
或許,殿下也是氣急了吧,關心則亂。
他們也就敢心裏想想,並不敢說出來。
現在靈珏峯亂成一鍋粥,所有的重擔都壓在燈堯殿下一個人身上,他的心情只怕是不會有多明朗。
無聲無息之間,衆人已經做好了被訓斥的準備。
誰知,燈堯並未理會他們,而是回過身去,俯身探向景雲初的脈搏。
作戰之時,他的位置比所有人都要靠前,所以能夠看清不遠處景雲初的情況。
在景雲初松下力氣,釋放出暗影中所拘束的魔氣後,便終於堅持不住,緩緩合上了雙眸,大有一副“剩下的交給你們”的壯闊豪情。
這會,他脈象微弱,但平穩有序,心脈已然被真氣所護住。
打打殺殺的血海里活下來的獨狼,命倒是硬得很。
燈堯微微斂眸,目光落在景雲初殘破的身軀之上,黑衣色澤濃稠,滿是一股子腥悶的血味,也不知道他一個人回來的路上,遭遇了怎樣的戰鬥。
那些魔氣,可不是什麼小數目。
也得虧他能夠無視魔氣,不然,換成旁人,這般意氣用事的率先離隊,單兵作戰,起碼死個一千遍也不夠。
燈堯心下凜然,對魔氣愈加痛恨。
魔氣,當真是這世間最爲可恨之物。
吞人骨血,將人化爲殘暴的怪物!
可爲何,景師弟能夠完全無視魔氣的侵襲,甚至化身爲魔氣的枷鎖,將其收束囚困?
就算是師父親口所言,也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
這世間,沒有任何人能夠做到這般地步。
書籍記載中,也毫無依據可尋。
而且,他曾親眼去狼族見過,景雲初的兄長並不強大,他們所使用的暗影之力略有區別,而這區別,是隻用“實力差距”解釋不了的。
燈堯不動聲色的輕嘆一口氣,站起疲憊的身姿,隨即冷然掃向衆人,低聲下令:
“檢查傷勢,一個都不能漏過。”
衆人心領神會。
確定所有人都沒有沾染魔氣後,燈堯心中緊繃的弦終於鬆了幾分,直接放他們全都下山回房休息。
寒風奔涌,帶着秋末的冷意。
舟絮上神也不知何時離開了。
終於不用再面對任何人,燈堯筆挺如松的脊背微微鬆動,沉重的生活之中似乎有了片刻的喘息。
他快走兩步,俯身扛起昏迷不醒的景雲初,心底說不出的悶堵。
說來也是夠好笑的,多災多難之際,傷得最重的,竟然是時玥和景師弟,這算什麼?
定是他倆平日裏太過膩歪,遭到報應了。
燈堯無奈的輕哼一聲,自嘲道:“我真是欠你們的。”
……
涼涼夜色,雨落靈珏。
主峯。
靈珏殿後的寢宮中,燈火如晝,空氣中散發着柔和而又清新的花香。
辛葵姐正坐在時玥牀前,手中端着半碗褐色的湯藥。
她小心翼翼的舉起圓勺,將藥湯送進時玥口中。
然而時玥意識全無,就連喫喫喝喝的本能也無法施展,藥湯剛一灌進去,就順着毫無血色的脣角流了出來。
辛葵姐連忙捏起手絹,擦淨藥湯。
燈堯扛着人剛一推門進來,就聽到辛葵焦急的勸着:
“這可該如何是好,藥丸喫不下,藥湯也喝不進……小玥,能聽到我說話嗎?乖啊,把藥嚥下去好不好?吃藥才能好起來……”
哄小孩一樣的語氣,聽得燈堯莫名煩躁。
“哐當”一聲,燈堯直接把昏迷的小狼扔在外面休息的硬榻上。
沒一會,辛葵便放下藥碗走了出來。
她雖然沒有問明,但微蹙的眉頭似乎在好奇剛纔的聲響從何而來。
轉眼,便看到了榻上傷重不起的小狼。
“他怎麼樣了?”
說着,辛葵便要過去爲小狼診治。
燈堯輕哼一聲,語氣並不柔和,“死不了,不用管他。”
話音剛落,他便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頓時後悔莫及。
他僵硬的背靠窗沿,不自在的扶正桌上本來就擺地很規整的花瓶,然後尷尬的輕咳一聲,緩言道:
“勞煩辛葵姐先照顧時玥,景師弟他身體硬朗,只是皮外傷而已,沒有傷及根本,交給我就好。”
辛葵垂眸望向小狼,眉頭頓時蹙得更緊了。
小景這具殘破的傷體,可不像是區區“皮外傷”的樣子。
“也好。”
辛葵遲疑片刻,終究還是點點頭,折返回裏間。
燈堯的爲人,她再清楚不過,他雖然嘴上不願多說,但卻從不會辜負別人的期待,交給他的話,她也放心。
只不過,讓她沒想到的是,燈堯竟然沒有留在外面爲小景療傷,而是跟她一起走了進來。
“需要什麼嗎?”她問。
燈堯搖搖頭,悶聲問:“她喫不下藥?”
他幽綠的眸子落在時玥身上,緊繃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可他的一雙手卻不知道該放在何處,只能背在身後,不自覺的捏緊。
心中似乎更煩躁了。
像是有個長着蒼蠅翅膀的小人,不停在他腦子裏飛來飛去,嗡嗡嗡的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