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目之間，滿是猩紅與渾黑。
那面容詭譎的少女，手執利劍，笑得肆意。
直到此刻，他終於意識到，魔族並非是被逼得節節敗退，而是羽澈故意將人引到此地。
深淵之中魔氣縱橫，沒有比這更適合成爲衆仙門的埋骨之地。
師妹的想法，他早該預料到的。
魔氣侵染之下，她早已不再是曾經的師妹。
無論他救多少次，師妹都不會再回來了。
除了他，沒有人再能阻止她。
魔窟，是最初的起點，也會是一切的終結。
是時候放下了。
揮斥方瓊中，牧川用力收尾，畫下陣法的最後一筆。
金光灼灼，他提劍而上。
一黑一白兩道身形，在這死寂的魔窟中鬥得你死我活。
魔氣縱橫，羽澈再無保護牧川的心思。
劍刃果決，牧川也再無對師妹的留戀。
數不清的過招中，羽澈似乎還起了玩心，竟故意挑逗他的怒火，一次次的劃傷他的面頰，一次次的割斷他的銀髮。
面上火辣辣的痛，定是流血了。
但牧川卻絲毫顧及不上，只任憑鮮血滲出。
任憑羽澈如何逗弄，牧川依然正氣凜然，絲毫不爲所動。
青禾的屍體還躺在地上，他又如何能夠置之不理！
這場入魔的鬧劇，該結束了。
終於，牧川找到了機會，忍痛下手。
羽澈的動作更快，她扭身襲來，手中的鋒刃，也即將削斷他的頭顱！
躲不開了。
心中似有鈍痛，他知道，師妹始終難以原諒靈祖的拋棄，所以她想用同樣的招式來解決自己，她想讓他也體會斷頭之痛。
但好在，就算被鋒刃斬斷頭顱，他的劍也能刺入她的胸口。
罷了，反正也是一死，同歸於盡又何妨。
就算師妹擁有不死之身，他也早已猜到師妹的死穴所在。
只要這劍能夠命中，蘊含在內的靈力便能盡數涌進她體內，屆時，精純的靈力與魔氣互相撕扯，師妹必將陷入紊亂之中，爆體而亡！
利用魔氣來打敗魔氣，這招雖然只是猜測，但也確實沒有其他辦法了。
封印陣法也已經啓動，用他性命作陪，便能天衣無縫。
今日之前，他從未想過死亡。
但當死亡即將切實發生時，他卻依然無比冷靜。
他陪師妹離開，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只要魔氣盡除，封死魔窟，這天下也便太平了。
後世的史書之上，他的名字將會與師妹永存。
誰知，預想中的疼痛並未出現。
而他手中的劍刃，不偏不倚的刺穿了她的胸膛！
一如上次他用性命誆騙羽澈進入玉珏結界似的，羽澈扔下了武器，直直迎上他的攻擊。
面紗吹拂，師妹姣好的面容顯露無疑。
她猩紅眸底的神色很是複雜，卻依然扯出一抹妖冶的笑。
“師兄，我就知道……”
她染血的手指撫上牧川的面龐，似有憐惜，似有不捨，又似終於放下，滿目釋然。
牧川梗了梗脖子，怔怔然愣了好一會，腦中轟然炸響，之前的冷靜徹底消失無蹤。
師妹沒有殺他！
一切都是有意爲之，師妹故意讓他將她殺死！
“師妹……”他的聲音裏帶了哭腔。
紛雜的情緒不斷涌現，結界之中發出陣陣低鳴嗚咽之音。
到底爲什麼會讓事情變成這樣？
師父死了，青禾死了，師妹也死了！
所有人的死都和他脫不了干係！
是他的失職，才導致了師妹的慘劇。
牧川陷入難以消解的自我折磨中，再也不能控制情緒。
最後一刻，本就沒有肉身的羽澈即將瓦解，體內魔氣再也難以控制。
她用盡全身力氣，將牧川推開，留下詛咒般的遺言：
“萬年後，我將回歸，師兄，請你帶着這份遺憾，繼續活着，痛苦的活着……”
恨意驅使，落成詛咒。
魔氣奔涌中，羽澈自我重塑的單薄肉身很快便被撕爛，連同她那被染黑的元神也消弭無蹤。
牧川滿面血淚，逃出陣法，遠遠望着那滔天魔氣被結界所束縛。
渾黑的魔氣，被淺金的結界所包裹，像是一方穹蓋下猙獰怒吼的野獸。
魔窟得以封印，滿目瘡痍之間，天下也終於重回太平。
但，他似乎真的失去師妹了。
他連和師妹一同赴死的資格都沒有！
壓抑的魔窟上方籠罩着大片大片的黑雲，紫光陣陣，雷聲轟鳴。
照亮一切浮華的天雷如雨點般落下，交織出一張張鋪天蓋地的羅網。
紫白的雷光全都彙集於一點——失魂落魄的牧川。
這是天劫，還是報應？
他什麼都顧不上了，只拼盡全力的經受着雷擊，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如師妹所言，活下去。
牧川越是痛苦，畫面之外的器靈就越是開心，它就差沒跳起來鼓掌慶祝了。
“哼，壞蛋活該被雷劈！使勁劈！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時玥默了默，問：“這是他成神的雷劫吧？”
這雷陣遠比她飛昇成仙時的四十九重天雷更爲恐怖，除了成神渡劫之外，沒有其他可能。
器靈頓時有點慪氣，“對，也不知道他撿了什麼大便宜，竟然被天道選中，成了唯一的真神，哼，要是沒有他這一出，第一個成神的肯定是我家親親主人，這個時候，主人的魔修都已經小有所成了！”
怎麼說呢，造化弄人吧。
只是時玥有點想不通，上古魔女逃出玉珏之後，明明只要養精蓄銳專注魔修就好，爲何非要掀起戰火呢？
總不能是因爲被師兄傷透了心，所以想報復全世界吧？
再說了，就算是打仗，羽澈也完全可以贏的，何至於獻出生命，留下一道萬年的詛咒……
時玥正疑惑着，許久沒有講話的小狼突然開口：“或許，羽澈前輩入魔是神尊的情劫，當年，他也算是以身證道才得以成神。”
也算是有點道理。
但，一人成神的背後，是瘡痍的人間和無盡的屍骨。
就算成神的條件是誅殺魔頭，守護天下，維持天道公允的運行，那這情劫的代價也未免太大了。
器靈更氣了，它止不住的罵着：
“呵呵，撿漏王罷了，還不是跟在我主人屁股後面撿便宜，情劫個屁的情劫，你看我主人喜歡他麼？笑話，這種腦子不清醒的冰塊根本配不上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