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地坐上馬車,紀冉冉才終於有機會開口問沈凌清。
沈凌清嘆了口氣:“昨夜你們走後,父皇又拉着我們幾個皇子多喝了一會兒,我酒量不好,在座位上直接睡着了,就沒回王府,在宮裏留宿了一夜。”
“今日一早,我起身後,便帶着嫣嫣一起去給父皇請安,誰知才說了沒兩句話,父皇竟突然吐出一口血來,接着便暈了過去。”
沈行川冷臉聽着。
正逢新年,一片喜慶之下突然出了這樣的事,闔宮的人必定都慌了。
“然後呢?”紀冉冉問。
“你們應該也知道,父皇自打壽辰後,就整天和一羣所謂的高僧在一起,不再讓太醫照看他了。”
沈凌清皺着眉道。
紀冉冉和沈行川都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那些人平日裏說起養生之道,都是一副高談闊論的樣子。”沈凌清眼中滿是憤懣,“誰知真出了事兒,一個個都成了縮頭烏龜,支支吾吾的半點法子都想不出來!”
“然後你就自作主張,去請太醫了?”
沈行川忽然道。
沈凌清“嗯”了一聲:“是啊,別人都礙於父皇的命令不敢去請,我若也不去,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死了。”
紀冉冉急忙問:“那太醫怎麼說?”
她雖然不在乎宣德帝的死活,但人是沈凌清出面請的,這件事兒就等於跟他有扯不清的關係。
於情於理,她都不希望沈凌清出什麼事。
“來的人是太醫令,就是之前跟白蘇起過沖突的那個。”沈凌清繼續道,“他到底在父皇身邊伺候了許多年,施了幾根銀針,父皇就甦醒了。”
看他臉上的表情,此事顯然不是到這裏就結束了。
“既如此,這事兒又是如何牽扯到太子和四王的?”
紀冉冉問。
“姐姐你不知道。”沈凌清又嘆了口氣,“父皇醒來後,太醫令就開始查他這次昏倒的原因。”
“查來查去,誰都沒想到,問題竟然就出在之前四皇兄進獻的那塊玉石上!那玉石說是能延年益壽,可太醫令一驗,那裏面竟含有要人命的慢性毒藥!”
沈行川微微眯起眼睛:“陛下自從得了那塊玉石,日日都佩戴在身邊,若裏面真有毒,中招就是遲早的事。”
沈凌清默默點頭。
沈四那麼心機深重的人,會做出公然下毒這種蠢事來?
紀冉冉可一點兒都不信!
她看了一眼沈行川,沈行川也正在看她,兩個人都從彼此的眼神中讀出了一樣的疑問。
“所以,太子就直接將沈凌昭拿下了?”
她翻着白眼問。
沈凌清臉上滿是無奈:“如今國事都是太子在處理,一聽說父皇出事,他直接就去了四王府拿人,說是他作爲兄長,決不能姑息這種狼心狗肺的害人之事。”
“……”
沈行川心下了然,轉過頭,淡漠地看向車窗外。
好一招賊喊捉賊。
他這個好侄兒,玩弄權術的本事又精進了。
這是打算先剷除掉礙事的兄弟,最後,再來專心致志地對付他麼?
就是不知道,太子打算用什麼手段來將他搞下臺,他甚至覺得有點兒期待。
“沈五啊。”紀冉冉往嘴裏扔了顆花生,懶洋洋道,“所以你現在拉着皇叔進宮,是想幹什麼呢?”
“啊?”
沈凌清被她問愣了。
他朝沈行川看了一眼。
至於紀冉冉,就更別提了,唯恐天下不亂說的就是她!
她根本就是去看熱鬧的!
沈凌清:“……”
“我,我是想……”
他陷入了迷茫,呆呆看着腳面,一時竟真的忘了自己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半晌,他才小聲道:“無論如何,我也不想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就爲了一個破皇位,兄弟相殘,甚至還要對自己的親生父親下手!我實在不能理解……”
“破皇位?”沈行川轉過臉來,悠悠笑了,“你就是這麼想的?”
沈凌清堅定地點頭。
“坐那把龍椅有什麼好的?一年到頭就沒有一天清閒的日子,甚至還隨時有被人刺殺的危險,這種尊榮,白給我我都不要!”
沈行川笑出了聲:“若他們都像你這樣想,皇位不就無人繼承了麼?”
“那也很好啊。”紀冉冉忽然冒出了一句。
“能者居上,掌權的該是真正能爲百姓做事的人,而不是隻憑着所謂的血統,就庸庸碌碌地統治一個國家,這種制度本來就極其不負責任!”
沈凌清驚訝地看着她,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能者居上?這怎麼可能呢。
一旁的沈行川默默勾起脣角。
小狐狸之前的那個世界,大抵就是這樣開明的吧?
所以,纔會養育出小狐狸這樣的女子,有趣又堅強,勇敢善良,從不畏懼強權。
若有可能,他真想也到那個世界去看看……
正想着,皇宮到了。
沈凌清率先跳下馬車,急匆匆地往宣德帝住的寢宮跑去。
紀冉冉和沈行川跟在後面,見沈五跑遠了,她用手肘輕輕碰了碰沈行川的側腰——
沈四的事你打算怎麼解決?
她用眼神問。
沈行川立刻心領神會,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放心,之前都已經答應那個老頭和顏沐了,要逼着沈凌昭回西楚,說出去的話,自然沒有不作數的道理。
“喂!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這個時候眉目傳情了啊?”
沈凌清回過身,朝他們大喊。
“可以啊。”
沈行川竟然好心情地應了一句。
正當紀冉冉疑惑時,就聽他朗聲對她道:“五侄兒是要我們直接說出口,王妃,你可有什麼話想當着他的面說的?”
妙啊!論氣人還得是你。
紀冉冉忍不住在心裏樂開了花。
這狗男人,越來越有意思了,簡直不要太對她胃口!
“皇叔,我真喜歡你!”
她故意大聲道,一半是爲了氣氣沈凌清,一半是真情實感的流露。
果然,沈凌清腳步一趔趄,狠狠對着蒼天翻了一個白眼。
他明明在說正事,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沈行川又擼了擼紀冉冉的腦袋:“一會兒回去,本王給你買糖葫蘆喫。”
“你們夠了啊!”沈五的靴子停在寢殿門口,齜牙咧嘴道,“我又不是單身狗,爲什麼要合起夥來虐我?”
“因爲好玩!”
“因爲好玩。”
那兩個人齊齊答道。
沈凌清很想撞牆,但他的頭還沒磕上去,就已經聽到了“咚”的一聲巨響。
從寢殿裏面傳出來的。
接着,就是宣德帝虛弱但憤怒的低吼:“朕說了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