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場設在離帝京不遠的山林。
這裏有一片很大的草場,如今剛入了春,草長得還不高,只泛着一片嫩嫩的黃綠色。
草場中,還分佈着數個大大小小的湖泊,湖邊長滿了一人多高的蘆葦,隨着春風輕輕搖晃着,有一種質樸天然的美。
見慣了城裏的車水馬龍,如今突然來到野外,呼吸到清新的空氣,紀冉冉不禁興奮起來。
“皇叔,咱們帝京還有這麼漂亮的地方呢!”
她說着,便朝那道蘆葦形成的圍牆邊跑了過去,想近距離擁抱大自然。
“別亂跑!”
沈行川皺眉,趕緊一把拎住了她的後脖領子。
“光顧着看風景,忘了這裏是什麼地方了麼?”他板着臉道,“過了那片蘆葦蕩就是樹林,山裏面的野獸,就藏身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這麼傻乎乎的跑過去,是想當送上門的晚餐麼?”
小狐狸這麼小小一隻,若是運氣不好撞上了老虎,都不夠給它塞牙縫的!
他話音剛落,蘆葦那邊就傳來一陣動靜,似乎是什麼小型動物竄過去的腳步聲。
紀冉冉吐了吐舌頭:“知道了皇叔。”
沈行川勉強哼了一聲,這才拉住她的手:“走吧,今日只是春獵開場,還不到正式比賽的時間,先去營帳那邊跟大家匯合。”
“哦,好!”
紀冉冉乖巧地跟上他。
“皇叔,來參加春獵的都是什麼人啊?”她問。
這些日子,她都沒什麼機會跟沈行川聊天,關於春獵的細節,知道的並不多。
沈行川想了想道:“帝京的世家子弟基本都來了,這次參加的人比往年多得多,因爲陛下說,今年春獵奪得頭名者,他有豐厚的獎勵。”
“什麼獎勵啊?”
紀冉冉一下來了興致。
這些參賽的人非富即貴,能讓他們動心的獎勵,肯定不是一般的金銀財寶,怕是還有什麼稀罕之物!
“你也有興趣?”沈行川低頭乜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悅,“你想要什麼本王都能給你弄來,你那騎射的技術達不到參賽水準,別打春獵的歪心思。”
他這話,是斟酌着詞句說的,怕說得太直白了,小狐狸會傷心。
但其實,以小狐狸的水平,若是非要參加比賽,那就不止是送分了,簡直就是送命。
紀冉冉也很有自知之明,撇撇嘴道:“我沒打歪心思!只是想知道獎品是什麼嘛,純好奇而已。”
沈行川捏了捏她的手心。
“是一間商鋪的地契,就在西街上,挨着珍寶齋的那家。”
“真的?”
她聽了,一雙眼睛立刻亮起來。
怪不得大家都想爭啊!
西街可是全帝京最繁華的地段,相當於現代城市的皇城根兒,那裏的商鋪所有權屬於皇家,平時根本不允許私自交易的。
誰家若是得了這間鋪子,無論用來做什麼生意,都能賺得盆滿鉢滿,躺着就能在家數錢!
“皇叔!”
她扯着沈行川的袖子,嘿嘿笑着。
腦門上,又被他輕輕彈了一下:“收起你的小心思,本王說了不參加。”
既然不行,她也只能作罷。
很快,聲勢浩大的營地已經出現在眼前。
老遠的,紀冉冉就看到了一身騎馬裝的宣德帝,正被一羣人簇擁着站在營地正中,手裏握着一把金色的長弓。
他面色雖然紅潤,卻掩不去眼神中的渾濁,也藏不住那快要溢出來的肚腩。
見人都到齊了,他朗聲笑道:“好!我大宣優秀的好兒郎,都站在朕的面前!朕雖然老了,但看到你們意氣風發的樣子,心中甚慰!我大宣有你們,必然會更加蒸蒸日上!”
“陛下正當壯年,風姿威武無限!”
衆人紛紛跪下,自然又是一通狗腿的高呼。
紀冉冉混在人羣中,擡頭偷偷瞥了一眼,就看到宣德帝趁着大家低頭跪拜的時候,將手裏的長弓放在地上,偷偷喘了口氣兒。
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都這樣了,這幫人還能誇得出口,心理素質真是好得驚人!
“皇弟!”
宣德帝望向她所在的方向,突然揚聲道。
沈行川起身,平靜地對視回去:“陛下叫臣弟何事?”
“來朕身邊。”
宣德帝朝他招招手。
等沈行川走過去,他笑了笑,將手中的金弓往他手裏一遞:“皇弟還記得吧?這把金弓,是父皇生前的最愛,曾經,他就是用這把弓,親手教會你騎射的。”
他雖然是笑着的,眼底卻一片涼意。
紀冉冉在下面,聽得心頭一顫。
如今的沈行川私底下,已經很少對宣德帝露出恭敬的態度了。
陛下此舉,明顯是在給他挖坑,想當着衆人的面立威,找回自己已經所剩不多的面子,畢竟他都搬出了先帝,沈行川若是一個不小心,答得失言了,就會被扣上謀反的罪名。
她握緊了指甲,手心兒滲出一層薄汗。
“臣弟自然記得。”
沈行川不置可否,輕描淡寫道,“那時臣弟還年幼,父皇信任皇兄,已經將大部分的政務交給皇兄處理,他纔會有閒暇時間,指點臣弟學這些無用的技能。”
妙啊……
紀冉冉鬆了口氣。
狗男人真機智,四兩撥千斤的,就將陛下的問題給繞開了,又沒傷害到任何人的尊嚴。
宣德帝愣了片刻,隨機仰天大笑。
“哈哈哈!”他搖着頭道,“確實如此,說起來,朕還要感謝父皇呢!就是因爲他老人家把皇弟的武功培養的如此精妙,我大宣才能在戰場上無往不利!”
“皇兄過譽了。”沈行川輕聲道,“保護我國子民,本就是臣弟應盡的責任。”
“好!好!”
宣德帝連道了幾聲好字,眼裏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
“皇弟從不參加春獵的比賽,朕已經很久沒見過你一展身手了。”
他忽然朝着天上一指,笑得陰鷙。
“不如,皇弟用父皇的金弓,射一隻鷹下來,作爲本次春獵的開場之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