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離開,邊舒整個人立刻放鬆下來,身後往後一仰靠在桌子上,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呼……嚇死我了。”
紀冉冉側過臉,朝他挑了挑眉毛。
“怎麼,邊公子也會緊張麼?我還以爲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她揶揄道。
邊舒用袖子抹了把額頭上滲出的汗珠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讓王妃見笑了,我從小就醉心於書本,對人情世故實在應付不來……之前是因爲什麼都不懂,纔會那般冒失,上次在松陽縣和王妃分別後,回去就被我爹結結實實地給訓斥了一頓,如今再也不敢啦。”
紀冉冉也笑了:“你又沒說錯什麼,若是也像其他人一樣察言觀色,豈不是就沒意思了?”
“我就知道王妃是最最通情達理的人!”
聽她這麼說,邊舒又來了精神,小聲補上一句,“不過我知道王爺看我不順眼,他氣勢太強了,我看到他還是有點兒害怕的……”
提起沈行川,紀冉冉除了驕傲,心裏還是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彆扭。
雖然沒有爭吵,但她能感覺到,似乎有一道無形的門檻正橫在兩個人中間,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跨過去。
“嗯,是麼。”
她不置可否地漫應了一聲,換了個話題問邊舒,“既然喜歡讀書,爲什麼沒考個功名做官呢?”
邊舒眼裏的神采一瞬間暗了下來。
“也不是沒想過……”
他低着頭道。
“我之前跟王妃說過吧,我爹他一心想當個好官,我們松陽縣地界雖小,但一天天的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忙碌地很,我娘身體不好,他長期在外面奔波,家中就只能由我照顧,這次若不是王爺開口,我也沒機會跑到帝京來見您。”
“這樣啊……”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紀冉冉明白他的遺憾,只是有點兒替他可惜。
正說着話,一股濃烈的香風從門外飄了進來,緊接着,閃進了一個嫵媚的身影。
紀冉冉眼看着一個紅衣女子像朵雲似的,徑直飄到了自己面前,話還沒說呢,臉上厚厚的粉先撲撲簌簌地往下掉了一地。
聞着那撲面而來的脂粉香氣,她一下就想起了這紅衣女子是誰。
不就是沈凌雲之前的姘頭麼?
“紅鳶?!”
“喲,王妃還記得奴家呢?”紅鳶搖着香扇嬌媚一笑,“這麼久不見,難爲王妃好記性了!”
紀冉冉被薰得頭暈,忍不住皺眉道:“你來這做什麼?”
“咱們凝煙閣的姑娘,自然是拿錢辦事了。”
紅鳶說着,湊得離她更近了些,小聲道,“顧家那玉面小公子託奴家給您帶個話,他有東西要交給您,就藏在之前他在凝煙閣住的那間房裏了。”
“顧思漫?”
紀冉冉顧不上躲她,立刻追問,“你見到他了?他怎麼樣?”
紅鳶捂着胸口,又是一陣花枝亂顫的笑。
“王妃當奴家是什麼身份呢!就算是凝煙閣的花魁,也只有被那些爺召見的份,哪裏是咱們想見就見的?自然是他叫奴才來傳的話了!”
紀冉冉沒功夫理她的那些調侃,緊鎖着眉頭思考着。
顧思漫不來找她和繪雪,卻找了一個跟她們毫無關係的紅鳶來傳話,一定有他的理由。
這件事,恐怕是不能被別人發現的。
她道。
“規矩自然懂的!”紅鳶滿意地點點頭,“那奴家這事就算是辦成了,錢我可拿了啊。”
紀冉冉擔心她不靠譜,又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塞過去:“這個也給你,趕快回去吧,別讓人發現了。”
紅鳶也不推辭,馬上接了。
轉身離開之前,她還往邊舒身上掃了兩眼,那雙妝濃得嚇人的眼睛忽閃了幾下:“喲,這又是哪裏來的小公子啊?”
邊舒忙拱手道:“在下姓邊,松陽縣人。”
“原來是邊公子呀!”
紅鳶伸手舉着香扇,在他胸前的藍衣上點了點,“生得倒是俊俏,要不要來我們凝煙閣坐坐?奴家陪你玩。”
“玩?”
邊舒一愣,隨即臉便紅了一圈,“不敢不敢……姑娘莫開玩笑。”
紅鳶還想再逗他,就聽到紀冉冉在旁邊清了清嗓子,立刻賠笑道:“今日就算了,奴家還要去領錢,先走了啊。”
說着便扭着腰肢出去了。
“咳咳咳!”
她一走,邊舒就繃不住了,聞着那餘韻未散的脂粉氣,劇烈地咳嗽起來。
好一會兒他才停下來,看着一副若有所思樣子的紀冉冉,試探着問:“王妃,這位姑娘說的顧公子,可是御史大夫家的那位?”
紀冉冉倏地轉過頭:“你認識他?”
“唉,說來慚愧。”
邊舒嘆了口氣。
“多年前,我爹還曾與顧大人有過同窗之誼,交情匪淺,只是參加完科舉之後,顧大人他高居榜首,留在帝京當了京官,在官場上混得風生水起,而我爹卻只是個松陽縣的縣丞,一做就是數十年……”
邊家和顧家竟然還曾有過交情?
這倒是紀冉冉完全沒想到的,她忍不住問:“那你和顧思漫……”
“年少時,也曾一起談論過詩詞歌賦。”
邊舒笑了笑,望着窗外西街上繁華的景象,眼神陷入回憶。
“那時我們都還年幼,顧公子雖有些玩世不恭,才學卻已經到了驚豔絕倫的水平,他想讓我跟他一起參加科舉,可是才過了沒多久,他就被選爲太子伴讀,經常入宮陪伴。而我孃親也生了一場大病,自那之後,我們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聯繫也越來越少,直到完全沒了音訊……”
紀冉冉不得不感慨於緣分的神奇。
“原來如此,倒真是巧了,我和顧思漫也是朋友,結識在你們之後。”
“那顧公子他如今可好?”
邊舒問她。
“他……”紀冉冉一時語塞,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才輕聲道,“我也不知道他現在還好不好……”
“莫非顧公子是遇上了什麼難事?”
邊舒是個聰明人,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低落情緒。
“算是吧。”
紀冉冉朝裏間看了一眼,見沈行川和陳太傅沒什麼動靜,忽然輕聲道:“邊舒,有件事,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王妃您儘管說!草民萬死不辭!”
邊舒面色一凜。
“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
紀冉冉瞪了他一眼。
“我只是想讓你以昔日舊友的身份,替我去顧府走一趟,看看顧思漫現在如何了,我其實有些不放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