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屋一直沒應腔,青茶不甘心,還想再說,忽見房門被打開,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淬着寒霜的俊容。
青茶剛想張口,再稟報一次,卻見榮王的視線越過她,直落在小允子身上,
“本王是怎麼交代你的?”
小允子就知道會是這樣的後果,他頓感委屈,卻又不敢告青茶的狀,畢竟青茶是王妃的人,他多少有些顧慮,只得自個兒抗下,
“王爺恕罪,奴才知錯。”
“到雪地裏去跪着!”
王爺發話,小允子無可辯駁,只能領罰,轉身到雪地裏默默跪下。
青茶見狀,心中有愧,忙解釋道:“王爺,不關小允子的事,是奴婢自作主張來通傳王妃的話。”
章彥成並未訓責青茶,只負手冷聲道:“回去轉告王妃,本王不喜歡喫餃子!”
青茶聞言,滿目訝然,她怎麼也沒想到,王爺竟會拿這樣的理由來拒絕!他若真不想去,大可用別的理由搪塞,用不喜歡做藉口,這不是給王妃難堪嘛!
可是小允子都受罰了,她若再囉嗦,怕是也要挨罰的,無奈之下,青茶只好福身告退,回往滄瀾院。
屋內的瑾嫺才醒來,她不明白章彥成爲何不肯去陪王妃用膳。
上回在太姥姥家,他吃了好幾個素餃子呢!看樣子不像是不愛喫餃子的人。
她不禁猜測,興許是王爺和王妃吵了架,正在鬧彆扭,他纔會拒絕吧?她若是問起因由,章彥成肯定會說,與你無關,少管閒事!
他與王妃的事,肯定不會告訴她這個外人。
已然料到結果,瑾嫺也就不再多問,她起身下了羅漢牀,只覺周身一陣寒意襲來,只因方纔她睡下時沒脫衣裳,這會子離開被窩有些不適應。
於是她披上自個兒的月白袍子,行至門口瞄了一眼,只見小允子仍舊跪在雪地裏,雪花落在他領口,冰得他打了個冷顫,他也不敢有任何怨言,瑟縮着脖頸繼續跪着。
瑾嫺奇道:“王爺爲何讓他跪着?”
“犯了錯,自當受罰。”
瑾嫺睡着之時,章彥成跟小允子交代過什麼,她一無所知,也就不懂小允子錯在哪裏,只是瞧他有些可憐,
“外頭天寒地凍的,你讓他跪在雪地裏多冷啊!萬一凍傷了腿,往後他就沒法兒伺候你了。”
章彥成不以爲意,“府中下人多的是,不缺這一個。”
“下人是不缺,可知心的人少啊!”
對待身邊之人,章彥成一向嚴厲,他可不會跟一個下人講情面,“主僕之間談什麼知心?他若有眼色,就不該讓青茶過來!”
“青茶好像也就只說了一兩句話,她的話有什麼問題嗎?”
瑾嫺不明白章彥成在意的究竟是什麼,小允子和青茶都以爲榮王是在乎瑾姨娘,纔會因此事而發火。
事實上,章彥成是在羨慕瑾嫺可以睡得那麼安穩香甜,這是他無法擁有的狀態。
猶記得兒時他也很想睡懶覺,可每天清晨,天還沒亮,他就會被人叫醒去讀書,即便是午歇,也有規定的時辰,到點兒就有人來喚,不論風霜雨雪,他必須起來,不可耽擱。
那時他最大的夢想便是有朝一日可以睡到自然醒,無人打攪。
後來他終於搬出了皇宮,有了自己的府邸,卻還是得每日早起入宮上朝,晌午倒是有空歇息,只可惜他被俗世煩擾,根本無法安心歇息。
瑾嫺的午歇就像是他期許已久的美夢,所以他纔會小心翼翼,不希望任何人來打攪,想看她睡到自然醒。
當青茶說話吵醒了她時,那種感覺就像是章彥成自個兒休息時被人擾亂,所以他纔會這般窩火。
但這些都只是他的小心思,看似毫無道理的心緒,他也就不願說出來。
瑾嫺也曉得,指望章彥成改口是不太可能的,於是她對雪地裏的小允子道:“小允子,屋裏的茶溫了,你跑個腿兒,換壺熱茶去。”
眼瞧着他有所顧忌,瑾嫺又催道:“快去呀!愣着作甚?我口渴了!”
小允子心想,既然王爺那麼在乎瑾姨娘,那麼瑾姨娘吩咐他做事,王爺應該不會攔阻的吧?
於是他大着膽子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儘管跪得不久,怎奈雪地裏太過冰冷,寒氣早已浸透他的棉褲,他的膝蓋冰涼,雙腿也已麻木,緩了好一會兒,他才勉強能走路,一步步走向屋內,瞄了王爺一眼。
只見王爺仍在看書,並未搭理他,小允子還是有些害怕,特地向王爺請示,“王爺,奴才先去給瑾姨娘沏熱茶,而後再回來跪着。”
奉罷茶,小允子老老實實地退至門口,對王爺道:“奴才繼續去外頭跪着了。”
瑾嫺靈眸一轉,起身道:“王爺,我想去外頭玩雪,小允子跪在那兒礙眼,還是讓他跪屋裏吧!”
屋裏暖和,總比外頭好受些,瑾姨娘這是在變着法兒的爲他求情呢!小允子心下感激,卻不知王爺是否會答應。
實則章彥成罰他只是爲了給青茶一個警示,但若由他改口免了小允子的處罰,又容易失了威信,趕巧瑾嫺一直找藉口爲小允子減輕處罰,章彥成也就沒再爲難他,順勢應下,
“擱屋裏跪着,莫掃了瑾姨娘的興。”
得了王爺允准,小允子這才鬆了口氣,“是,奴才明白。”
隨後他往屋裏一跪,屋裏燒着地龍,暖烘烘的,他不用挨風雪,倒也不難受。
瑾嫺喝了半杯茶,而後取下手捂子,去往院外玩雪。
這場雪下了幾個時辰,雪雖大,但還不算厚,想堆雪人還有些不方便,若是今夜再下一整夜,明晨便可堆雪人了。於是瑾嫺折了根木枝過來,在皓白的雪地間揮枝作畫。
屋內的章彥成看她如此忙碌,還以爲她在繪什麼絕世大作,遂起身到院中去瞄了一眼。
待看清她所繪之物,章彥成笑嗤道:“人家作畫,畫的都是梅蘭竹菊,你畫的卻是雞貓狗兔?”
手握樹枝的瑾嫺豁然一笑,“作畫圖的就是一個開心,無需附庸風雅,貓兔自有它們的可人之處。”
章彥成仔細觀望,只覺她筆下的動物雖然線條簡潔,但神形之間卻有一種萌趣之態,嬌憨怡人。
瑾嫺樂己所樂,順手在旁寫下自己的名字---方瑾嫺。
她似乎很排斥“徐”那個字,章彥成見狀搖了搖首,眸中難掩嫌棄,“你一個女兒家,字怎的這麼醜?”
的確不怎麼漂亮,可他也不必這麼挑剔吧?“這可是雪地,寫字不方便,再說我用的是樹枝,能寫多好看?”
“不會撐船怨河彎!”章彥成低嗤了一句,而後自她手中接過樹枝,在旁寫下他的名字。
那樹枝在他手中像是化作了一隻毛筆一般,而雪地則成了一張宣紙,章彥成信手一劃,便劃出飄逸灑脫的行書來!
親眼目睹此狀,瑾嫺深感佩服,“哇!王爺您的字可真是一絕!這也太好看了吧?”
章彥成收起樹枝,似拿劍一般,優雅的在手中挽了個劍花,還順帶揶揄,“所以到底是雪地的問題,還是樹枝的問題?”
瑾嫺乾笑道:“是我的問題,我的手它太廢了,這麼好看的字是怎麼寫出來的?王爺您教教我唄!”
“打小練出來的,並非一朝一夕之功,沒得教。”
在瑾嫺心中,寫字好看的男人格外加分,她的字確實很一般,難得遇見個書法高手,她合該抓住機會虛心求教,
“我會認真學的,王爺你就教教我嘛!你的字真的很好看!”
“別以爲你奉承幾句,本王就會教你,本王可不喜歡收徒弟。”給自己找麻煩的事,他向來不會做。
瑾嫺待在這後院實在無趣,除了做羊毛氈之外,便無事可做,章彥成那幾個字瞬時就奪了她的目光,忽就燃起了她想練字的決心,
“那要怎樣才肯教我?王爺你開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