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人對我的恩情大如天,他死得那麼慘,還被人搞臭了名聲,實在是太冤枉了!”
章彥成緊握扶手,揚聲反問,“阮大人冤枉,那麼瑾嫺呢?她做錯了什麼,你爲何要謀害她?”
“因爲她是徐宏的女兒,徐家的人都該死!她若是生下孩子,那麼王爺您就會善待孩子的姥爺,善待徐宏,您就不可能爲阮大人報仇了。”
一箇中年男人,怎會考慮得這麼細緻?這分明就是女人的心思,“誰跟你說的這番話?是不是阮姨娘指使你這麼做的?”
驟然聽到這個名字,達叔神情瞬凝,搖首連連,“不是!沒有任何人指使我,是我自己的主意。阮姨娘她也想爲她父親報仇,可她膽子小,不敢害人,老奴活到這個歲數,已經無可留戀,大不了就是一死,老奴不怕!”
他說得倒是大義凜然,但章彥成總覺得這不是他的本意,“你不是收養了一個兒子嗎?你對這孩子就沒有一絲留戀?”
提及孩子,達叔眸光漸黯,“這孩子很孝順,老奴的確捨不得他,可一看到這孩子,老奴就會想起阮大人,阮大人的仇不能不報,只要這孩子能爲老奴扶靈,老奴死也瞑目了。”
他着急忙慌的將責任往自個兒身上攬,章彥成越發生疑,凌厲的目光掃向他,鋒如白刃,
“如若不是有人慫恿,你怎會突然做出此等卑劣之事?息神丸又是打哪兒來的?只要你供出幕後主使者,本王可以念在以往的情分上,從輕發落。”
默了好一會兒,達叔才嘆息道:“老奴本不打算這麼做,可自從瑾姨娘有了身孕之後,老奴就擔驚受怕,擔心這孩子出生之後,王爺您就會看在孩子的份兒上,饒了徐宏,忘了阮大人的仇,所以老奴才動了下藥之心。”
章彥成是寵愛瑾嫺,但他還是分得清是非的,
“瑾嫺是徐宏的私生女,他從未養育過瑾嫺,瑾嫺對他毫無感情,本王也不可能因爲瑾嫺就對徐宏心慈手軟。師傅之仇,本王從未忘過,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要報仇也得等到合適的時機。”
“王爺您這麼說,老奴就放心了。”達叔欣慰一笑,而後趁人不備,疾步衝出屋子,拱着身子一頭撞在假山那嶙峋的怪石上!
劇烈的疼痛使得他堅持不住,就此滑倒在地,章彥成見狀,大喫一驚,匆忙往外走去。
小允子看主子那麼緊張,快步小跑過去,扶起達叔,但看他額頭撞得血肉模糊,鮮血自額前淌至頸間,觸目驚心,小允子心間一緊,手指不自覺的發抖,
“達叔,你這是何必?王爺還沒判您的罪呢!”
達叔望向榮王,有氣無力地低聲道着,“老奴做出這樣的事,對不住惠妃娘娘和王爺的信任,可老奴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阮大人!
王爺,您千萬別忘了你師傅的仇,一定要找機會殺了徐宏!以慰你師傅在天之靈!”
達叔拼盡力氣道罷最後一句,力竭的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緩緩的閉上了雙目。
小允子擡指去探他的鼻息,心下一涼,無奈的搖了搖頭,“王爺,達叔他……已經斷氣了。”
達叔傷害瑾嫺母子,章彥成本是痛恨他的,但章彥成更想抓住幕後主使者,哪料他竟就這麼自盡了!
一條線索就這麼斷了,章彥成心口發堵,怒而攥拳。
但他時刻謹記自己得給瑾嫺一個交代,他不能就此放棄,理該繼續查下去。
深思片刻,章彥成心生一計,而後命人處理達叔的屍首,而他則去找阮姨娘。
當是時,一身白裳的阮姨娘正在繡腰帶,聽聞丫鬟來報,說是榮王來了,阮姨娘隨即放下針線,到外屋去迎。
姿儀嫺靜的她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美感,從前章彥成也以爲她是個潔淨無瑕的女子,可如今,他忽然覺得自己從未真正瞭解過她。
裹着疑心的章彥成沒個好臉色,“本王來此,是有件要事。織雲閣的事,你可有耳聞?”
聽到她的名字,阮姨娘笑容漸消,面色驟冷,“瑾姨娘的事,我從來都不關心,懶得打探。”
“那麼息神丸呢?你可知那是什麼藥?”
“不知道。”
在她答話之際,章彥成暗自觀察着她的神情。
正常人若是驟然聽說一個新鮮的事物,應該會表現的很好奇,或者繼續追問,可阮姨娘的面色異常鎮定,鎮定的有些不合常理。
但凡她問一句,他的疑心都會消減些許,可她一句也不問,也不奇怪他爲何會跟她說這些,章彥成越發覺得她可疑,
“那是一種讓人昏睡的毒藥,甚至能讓孕婦的胎兒變成死胎!有人將藥混在覈桃油中,塗抹在織雲閣的傢俱上,謀害瑾嫺。你說……究竟是誰,居然如此蛇蠍心腸?做出此等卑劣下流之事!”
阮姨娘薄脣緊抿,默了好半晌才道:“瑾姨娘行事乖張,得罪過很多人,許多人都看她不順眼,我猜不出是誰動的手腳。”
章彥成挑眉冷笑,“你跟王妃倒是可以做好姐妹,都認爲被害者是有罪的,害人者反倒有理。”
“我沒這個意思,只是道出事實而已。”
阮姨娘極力撇清,卻令章彥成疑心更甚,“事實就是——下毒者是府中管油庫的達叔,你可認得此人?”
輕捋着手中的巾帕,阮姨娘一臉淡漠,“不認得,我沒去過油庫。”
“他也是安徽太湖縣人,你居然不認得?”
阮姨娘從容答道:“太湖縣那麼多人,每一個我都得認識嗎?”
“他是你們阮家的親戚,你父親還將你們當中的一個族人過繼給他,你怎會不知曉?”
“也許這是府中的私事,我並未聽父親提起過,也不認得什麼達叔。”
她對答如流,章彥成眼角微抽,“可達叔卻認得你!他親口承認了在覈桃油中下藥,而指使他的人正是你!”
此話一出,阮姨娘那冷漠的面上終於有了一絲表情,她眸光凝肅,難以置信,“他胡說八道!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如何指使他?”
“他與瑾嫺無冤無仇,若非你指使,他又怎會做出謀害瑾嫺母子之事?瑾嫺出事,對他有什麼好處?”
阮姨娘揚首反問,“那麼徐瑾嫺出事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好處便是泄私憤,“你想爲你爹報仇,你動不了徐宏,便將所有的恨意都加諸於瑾嫺身上,暗中謀害於她!”
“我沒有!”
她一再否認,眼下沒有更好的法子,章彥成只能使詐,“人證在此,你還敢狡辯?”
“物證呢?物證在哪兒?他隨口一說,王爺便信了嗎?我根本就沒做過,王爺您不能因爲那人的一面之詞就懷疑我!也許是他冤枉我呢?”
阮姨娘的眼中噙着淚,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卻打動不了章彥成,只會令他認爲她是在做戲,
“達叔與阮家有關,他親口所說,是你指使他爲你父親報仇,你還想抵賴?”
“他要報仇,他要下毒,那是他的事,不是我指使的,我根本就不知道阮家有這樣一個遠親,我如何指使他?”
此言一出,章彥成緊盯着她,冷嗤道:“本王只說達叔是阮家的親戚,可沒說過是遠親還是近親,你怎知他是遠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