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則這幾日瑾嫺也有所察覺,感覺宋揚對雯玉特別照顧,但她以爲宋揚只是爲人熱情,並未往深處去想,今兒個聽喬嬸說起,她才驚覺不對勁,
“您的意思是……宋揚喜歡小雯?”
“我瞎猜的,不保真啊!不過你也知道,宋揚可是打獵的好手,長得也英俊,村裏不少姑娘都相中了他呢!他的婚事不必愁,村裏的姑娘任他挑。
但宋恆不一樣,沒有幾個姑娘喜歡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即使有,姑娘家裏也不會同意的,所以宋恆的婚事難辦,宋母也知道自家兒子的缺陷,恰巧小雯也嫁過人,所以宋母覺得小雯跟老大很般配,認爲她跟老二不合適。”
道罷喬嬸又覺不妥,遂又補充道:
“我也不是說宋母的壞話,實則這也是人之常情,老二很搶手,不愁娶不來媳婦兒,她當然不希望老二娶一個嫁過人的姑娘。其實小雯很好的,她也很喜歡小雯,時常在我面前誇讚小雯,只是她有些在意別人的目光,你可別往心裏去啊!”
人情世態如此,衆人對於嫁過人的女人多少是會有些偏見,認爲她們若要再嫁,也只能選擇有缺陷的男人。
瑾嫺雖替雯玉難過,卻也明白這是常情,她不該因此而怪罪宋母,畢竟宋母對雯玉還是很照顧的,
“我明白的,人活在這世上,終歸是要顧忌別人的看法,宋嬸的心情我也理解,只不過她怎麼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雯玉的想法。雯玉若是不想再嫁,那麼誰都不能逼她。”
“你說得對,你是雯玉的表姐,你們姐妹倆最爲親近,得空你可以問問她的想法。”
“好,我記下了。”瑾嫺點了點頭,將喬嬸的話放在了心上。
次日天暖,瑾嫺又來幫雯玉哄孩子,這會子雯玉剛給孩子喂完奶,孩子睡着了,雯玉也小憩片刻。
原本她很喜歡孩子,以爲帶孩子很容易,當時母親和表姐都勸她不要留下孩子,說一個人獨自帶孩子太辛苦了,她卻不以爲意,親自生養過之後,她才切身體會到帶孩子有多難。
自從孩子出生之後,她幾乎沒睡過囫圇覺,好在還有大夥兒搭把手,幫她哄孩子,否則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得了空的瑾嫺來到院中,教雪桃寫字。
此處的筆墨很是珍貴,沒有筆墨,瑾嫺便用樹枝在地上寫字。
她寫的是雪桃的名字,雪桃蹲在一旁,手持短樹枝,照葫蘆畫瓢。雖然她寫得歪歪扭扭,但還是很認真的在學。
讀了一個時辰書的宋恆立在窗前歇歇眼,正好瞧見這一幕,便走了過來。
看到地上的字跡,宋恆眼前一亮,“尋常姑娘的字大都娟秀雅緻,姑娘的行書竟是如此凌厲,頗有筋骨,着實難得。”
被人誇讚字跡的瑾嫺不禁回想起往事,那時她總是纏着章彥成學書法,纏了許久,章彥成才肯教她,她跟着章彥成先學楷書,又學行書,她如今的書法,都是他一筆一劃教出來的,這才走勢昂揚,沒有溫婉之氣。
瑾嫺不願再想起關於章彥成的事,強行將自己從飄飛的思緒中拽回來,謙虛笑應,
“宋大哥過獎了,我隨手亂寫而已,其實並不懂書法,獻醜了。”
雪桃記得宋恆的字也很好看,遂將手中的樹枝遞給了他,“宋大哥,你也寫一個嘛!”
雪桃眨了眨眼睛,思量道:“就寫你之前教我的那句詩,飛流直下三千尺,可好?”
宋恆隨即手持樹枝,以枝爲筆,凝神在地上寫着。
瑾嫺近前一看,發現他寫的是宋體,寫出來的字便如書上印刷出來的字一般,規整劃一,看起來賞心悅目,練起來卻是很難。
瑾嫺由衷讚歎,“這宋體真是一絕,在地上使力不順暢,都能寫得這麼好,若在紙上書寫,風神尤殊。”
雪桃不懂字體,她只覺得這字瞧着順眼又順心,“姐姐,其實宋大哥不僅字寫得好,作的畫也很好看,宋大哥真的很厲害哦!”
被小妹妹誇讚的宋恆自嘲一笑,“我單會寫寫畫畫,卻不會打獵砍柴,毫無用處。”
瑾嫺聽喬嬸說過一些關於宋恆的事,曉得他心思敏感,遂溫聲勸道:
“話不能這麼說,能寫會畫也是一種本領,比如朝廷之中,並非只有武將才能保家衛國,朝中的文官亦能用法理規矩治國,每個人所擅長的不同,文武皆重要,並沒有誰更高貴,誰更有用的說法。”
宋恆也有入仕之心,只可惜事與願違,看着自己無法自如活動的右手,他心梗難舒,
“可我空有抱負,怎奈右手不便,連考取功名的願望都難實現,何談衛國?”
“自古成才者,沒有幾個是順風順水的,大都經歷過磨難,感知過人情冷暖,對人生有着異於常人的領悟,方能作出曠世奇作。
你還年輕,有的是機會,不能因爲一次失敗就氣餒。即使你與周圍之人格格不入也無妨,只要你堅持本心,努力提升自我,當風起時,你便可凌雲飛霄,一展抱負!有道是:竹密不妨溪水過,山高豈礙白雲飛?定心守志,方得造化!”
周遭的人都在勸他,讀書作畫不是生存之道,他打獵不成,也該學些別的手藝,才能養活自己,才能娶妻。
起初他不甚在意,可說的人多了,他便開始自我懷疑,自己的堅持是否真的是錯的。
如今有人告訴他,他應該堅定的走下去,宋恆心中震撼,無比動容,頷首正色道:
“姑娘言之有理,我不該作繭自縛,將自己困於狹隘的世俗觀念裏。”
“宋大哥你能這麼想,再好不過。我相信,每個人都有其存在的價值,有人耕種打獵,有人讀書從政,不管是刀劍還是紙筆,都可以化作利刃,守護家國百姓!”
瑾嫺的勸慰使得宋恆重新燃起了鬥志,鄭重的道了聲謝,他便繼續回房讀書去了。
遠處的宋蓮枝瞧見這一幕,只覺這位方姑娘言行舉止皆不凡,估摸着大戶人家的落難女眷吧!
宋蓮枝曾向她打聽過身世,但她似乎不願多說,宋蓮枝也不好再多問。
對瑾嫺而言,宋家和喬家都對她很照顧,她很感激她們,但也得留一絲心眼兒,不能什麼都說出去。
這日孩子睡着了,宋嬸難得有空歇會子,出去串門子了,宋蓮枝去了小姐妹的家裏,宋揚去山裏打獵,宋恆在家讀書,雯玉還在坐月子,哪都不能去,瑾嫺守在雯玉屋裏,陪她說說話。
想起喬嬸的那番話,瑾嫺順口提了句,“昨兒個宋揚還在跟我說,你的生辰快到了,他打算送你一件禮,卻不知你喜歡什麼,他還在跟我打聽你的喜好呢!我覺得他對你好似很關注,他是不是喜歡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