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喝酒,都喜歡拉着朋友,一起吹噓,一起放聲大笑,一起揶揄,一起如少年。
或許,正是這種改變,使得我的朋友越來越多,我聽着他們的故事,他們也聽着我的故事,我們暢談,我們傾述。
或許會有一些防備,或許也有保留一些祕密,但這沒有關係,開心纔是最重要的。
那個時候,我知曉了每個人,都是一本書,每個人,都有故事,每個人……其實從骨子裏,都孤獨。
而知道的越多,似乎我自己就越是沒那麼孤獨了。
我的朋友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三教九流什麼樣的都存在,但這沒關係,真誠的笑容,是打破一切的力量。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朋友,喜歡和我傾述。
漸漸地,我的笑容也越發的明朗。
漸漸地,我似乎找到了一種讓自己愉悅的方式。
傾述,在我生命中的那段時間裏,超越了求知,超越了表現,超越了情愛,成爲了我最重要的一部分。
這是一種分享,或許是內心的擠壓到了一定程度,水滿自溢一樣,不僅僅是我需要,很多人……都需要。
在這分享與傾述裏,我走過了一年又一年,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喜歡傾述,我開始追求舒適,這種舒適包括了精神,也包括了物質。
我想,是我頭髮開始陸續發白的時候吧。
我不再侷限於去做什麼,不再侷限於去想什麼,一切讓我覺得舒適的事情,我都會去思索,都會去完成,我開始喜歡看藍天,開始喜歡看白雲,開始喜歡看日出,但我不喜歡日落。
不過黑夜裏的星空,我也是喜歡的。
喜歡坐在搖椅上,小酌一杯,隨意的拿來一本書,一邊看,一邊享受着空氣,享受着時光,享受着一切。
我不再熬夜,我開始了早起。
我不再癡迷萬物的爲什麼,因爲很多我都有了答案。
我不再去想要表現,因爲看的太過透徹。
我也不再去不斷地傾述,因爲那樣的話,會讓人厭煩。
我更是不再去思索異性,因爲看着她們,我只是笑一笑,目中或許會有一些回憶,只是回憶裏的身影,可能自己也都不大清晰了。
我唯一追求的,就是讓自己活得舒適一些,心裏安穩一些,似乎這世界裏的一切,都在我的眼中變的更美好。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很久……直至有一天,我摸着自己的臉,摸到了很多的褶皺,我看着自己的雙手,看到了很多的皺紋與斑塊。
我的眼睛也有了一些昏暗,四周的一切也出現了模糊,但望着鏡子中的我,還是很努力的直着身軀,露出的笑容裏,依舊還是帶着美好。
只是……在鏡子之外,我知道,我害怕了。
我變的很膽小,我變的很謹慎。
我知道我害怕什麼,因爲時而夜裏驚醒後,我似乎能看到死亡的氣息所化的身影,在窗外默默望着我。
似乎,他們在召喚我,在等着我。
我不想跟着他們走。
即便是他們中,有一些是我曾經的老朋友。
我不想看見他們,我很害怕。
我不想死亡,我想活着,一直活着……這種求生的衝動,使得我有些時候呼吸都覺得不順暢。
這個時候的我,會去關注那些還在的老朋友,去叮囑他們要注意身體,去關心他們的健康,因爲……我不想看見他們遠去。
這會讓我更加喘不過氣,更加害怕死亡的到來。
人,爲什麼要有死亡呢。
我時常在想這個問題,也在思索我到底害怕什麼,是真的害怕死亡麼……
答案是肯定的。
但在這肯定的答案背後,我還有另一個答案。
我走了,我會孤獨。
他們走了,我也會孤獨。
這種對死亡的害怕,對孤獨的害怕,化作了一股力量,似要充斥我的全身,來支撐我存在下去,只是……我的身體似乎千瘡百孔,這股力量涌現後,又以我肉眼可見的速度,順着那些瘡孔,消散開來。
我想將它們留住,但我做不到了。
似乎,我連起牀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已經將我瀰漫,我的渴望,我的一切,似乎都在消失。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害怕,沒有任何用處。
那一天,我記得,我似乎又有了力氣,於是我努力的坐了起來,將自己穿戴的很整齊,走向院子,走向我的搖椅,最終我坐在搖椅上,看着遠處的夕陽。
秋風吹來,透着冰冷,使得院子裏的樹枝也都輕微的搖晃。
那樹枝上,在這個季節裏,只剩下了一片泛黃的樹葉,打着卷,堅持着沒有落下。
我望着夕陽,望着樹枝上唯一的葉子,忽然覺得這一切很美好,漸漸的……我露出了笑容。
在這笑容中……我看到了夕陽落下,我看到了黃昏流逝的那一瞬,樹枝上唯一的葉子,落了下來。
飄啊飄……一如我的搖椅搖啊搖。
直至,飄到了我的眼前,蓋住了我的雙眼,遮蓋了所有的光,使這片世界在我的眼中,落幕了。
但我的意識,似乎沒有消散。
我的四周一片漆黑,我不知我在什麼地方,或許還在搖椅上……
也正是因我的意識還在,所以……纔有了我這一段對自己人生的回憶。
我想,我的人生,或許對別人來說,算不上精彩,但對我而言,這是我的唯一。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我似乎又聽到了呼喚,聽到了聲音……
似乎,有人在喊我,讓我醒來……
可我聽不清,只能憑着我的感受去辨認,而那個聲音,有些熟悉,我彷彿在曾經的時光裏,聽到過。
“他在說什麼……”
“大聲一點,我聽不見。”我向着漆黑,努力的開口,或許是我的努力,起了作用,漸漸地,在我的意識即將模糊時,聲音變得清晰了一些。
“望……你能永生永世,自由自在。”
我的思緒猛地震動!
“望……你能永生永世,逍遙快活。”
我的意識掀起巨浪!!
“望……你能永生永世,不忘初心。”
我的心靈傳出轟鳴!!!
“望……你能永生永世,幸福美好。”
我的神魂撼動星環!!!!
“最後,王寶樂這個名字,我還給你。”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的瞬間……漂浮在星空中的那具身軀,其雙眼……猛地睜開!!!
“我叫……王寶樂!”
終篇
厚土星環。
星空虛無裏,王寶樂默默的站在甦醒的地方,目中帶着濃濃的複雜,怔怔的看着遠處,許久許久……他擡起手,摸了摸眉心。
半晌後,王寶樂輕嘆一聲,似早就知道一般,右手放下向着遠處一抓,一枚珠子,一個酒葫,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望着珠子,王寶樂沉默了很久,左手擡起,將其輕輕握住。
珠子的大小,正是掌心的三寸,是他的全部,也是他的人間。
最終他右手拿起酒壺,放在嘴邊,狠狠喝下了一大口……苦澀的搖了搖頭,默默的走向遠處星海。
他的背影,孤獨,蕭瑟,越走,越遠。
“這條孤獨的路,還是……繼續走下去吧……”
終是一場虛幻滅
誰是恩賜誰是劫……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