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五方剛纔那番話,一定是那個人,那個尚不知名姓的少年教他那樣說的
那個人,知道周遊對牛五方的信賴,所以才找了牛五方來傳話。
可是他卻忘了,傳聲筒也是可以反過來用的。
周遊也是輕輕一笑,對牛五方道:“您剛纔說的火焰的比喻,我很是受啓發。不過,我還有更多的想法,能不能和老師分享”
這顯然超出了牛五方的預料。他張大了嘴巴:“現在要不以後再說”
周遊不由分說,拉住了牛五方還沒來得及從自己肩上拿走的手臂,道:“就現在。老師,您剛纔說,火焰靠太近了會傷人,所以勸我離遠些不要玩火”
“啊是呀”牛五方不知道周遊想說什麼,只能是順嘴答音。
“這話原本也不差,不過”周遊徐徐道:“不管溫暖人還是灼傷人,火焰要一直升騰下去,就得有人一直照顧着往裏添柴對不對”
“啊對”牛五方沒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對。
周遊又是一笑,道:“添柴的人一直享受着火焰的溫暖,所以並不會在意偶爾火星子迸出的灼痛。而且,既然是一直添柴的人,那他也會知道如何好好保護自己,不會輕易讓自己被灼傷的。”
牛五方張大了嘴,呆呆看着自己的徒弟,好像完全不認識的樣子。
周遊對着自己的老師微笑着,道:“我願意做那個添柴的人。老師,請您就這樣轉告他吧。”
說完,周遊把牛五方的手從自己肩上拿下來,徑自走進了會場。
牛五方站在入口一時竟一動未動。他看着周遊的背影,喃喃道:“這世上的人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誰也別想逃過”
會場內,果然迪迪已經站在舞臺中央的高臺之上了。不知道是不是陳導的有意爲之,迪迪的出場竟是從一個比舞臺要高出兩三層樓的高臺上開始的。
只聽在臺下觀衆的呼喊聲中,迪迪的聲音頗具穿透力的從高處播散而下:“從今天開始,請我的朋友,大家,一起陪我開啓音樂之路吧讓我們在樂聲裏,歡喜的,勇敢的,無畏的,堅定的,一往無前吧”
臺下又是一片山呼海嘯。和愛豆同行,這誘惑誰都拒絕不了。
周遊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滿心困惑的向身旁那個少年問道:“迪迪不是張口只能唱歌嗎這會兒怎麼又能說話了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那少年看他一眼,餘光掃到剛剛落座的牛五方,才慢悠悠道:“你呀,神經別繃太緊。迪迪還是隻能唱不能說。雖然說他這樣不怎麼影響既定曲目的表演,但是這畢竟也還是個演唱會,一句話不說,不跟觀衆交流,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周遊往臺上一擺手,道:“然後呢他就開口說話了他怎麼做到的呢”
少年晃晃腦袋,道:“他做不到的,你我都知道你現在所聽到的這些話,應該是事
先合成錄製的。”
蘇也湊近了給周遊解釋道:“陳導就是幹這行的,他事先拿迪迪以前的錄音,按他需要的語句剪出來,再排列組合,重新編輯在一起,現在放出來不就成了他故意讓迪迪站在高臺上,就是爲了不讓觀衆們發現是對的口型。”
“誰說不是呢”蘇也笑道:“就連外形,也是可以做出來的。我看,人們並不關心他們看到的聽到的是不是真的,反正他們只要開心舒服就行了。”
“不能一棒子打翻一片人啊”少年卻有不同意見:“總還是有人追求真實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真實的感受,哪怕是痛,也比那些虛擬的泡沫一般的歡樂要有營養的多。”
那就是生命的感受吧。
周遊沒再說什麼,只是看着舞臺上擎天柱一般的高臺徐徐降落,迪迪邁步走下。舞臺上方的一束冷光追着他,始終把他籠罩在一個月色的清白光圈裏,似乎與舞臺外圍的光怪陸離格格不入。
迪迪一直微微垂着的頭擡起了一點,但依舊讓眼睛的輪廓藏在燈光的陰影之下。他一邊在臉上擺出一個職業的笑容來,一邊朝臺下揮着手,即便他自己並沒有有意識地擡架子,但舉手投足之間,竟已有了明星範兒。
看着近在眼前卻又無比遙遠的迪迪,周遊恍惚想起自己第一次見這明日之星的情景。那是在護林員老劉的山間小屋裏,信號不太好的小電視裏,迪迪站在我不是鹹魚的主持人身旁,還是一副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的侷促。
一轉眼間,他竟然已經蛻變成如此模樣。
不過,還好,迪迪的歌聲依舊。
迪迪微笑而又沉默地對臺下觀衆致意,末了又特意往第一排的周遊等人的位置上掃了一眼,似乎還微微點了點頭,這纔將話筒舉到了自己的嘴巴。
他已經喫下了凝元膠。
音樂響起。
演出開始了。
“咦,好像不是風雷引啊”聽着前奏,牛五方在一旁自言自語。這位安然的前粉絲,對於迪迪的瞭解也就只限於他的成名曲了。
“噓安靜點”牛五方身旁的老劉衝他又瞪眼又擺手,道:“我家迪迪寫的新歌,青梅三弄,美的不像話,放在開場鋪墊情緒最好了。你這老傢伙不懂就閉嘴保持安靜”
牛五方不服氣道:“咱們兩個到底是誰不安靜了我就問了一句話,你這老東西就噼噼啪啪說了一大通,連人家音樂聲都蓋住了,我看你纔不是人家迪迪粉絲呢,也就一黑粉吧”
“說誰黑粉說誰黑粉”老劉眼睛瞪得像銅鈴,又想大發脾氣但又不敢大聲說話,只能壓低了嗓子低吼:“迪迪就這一次演唱會,我這會兒得好好聽歌,纔不浪費時間跟你一般見識呢不過,老牛你等着等完事了我再找你算賬”
隔了周遊,那少年歪身過來,衝着牛五方和老劉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對這兩位老先生悄聲道:“先生們,相聚是緣,咱們就安安靜靜聽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