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爲他們所要費心的,不過是在消滅草木之力的同時如何保全杆兒強性命的問題。
可是,直到現在那股陰冷冰寒的草木之力迎面撲將過來,周遊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這所謂的一點兒草木之力,竟蘊含着多麼恐怖的力量!
那麼這段草木之力的源頭,那樹精呢?那傢伙又會是個怎樣的可怕的存在?
周遊已經來不及去琢磨這些問題了。他幾乎傾囊而出的真氣,被草木之力一股腦攥在了手心裏,頓時讓他有種類似溺水的窒息和恐慌。
似乎身體所有的知覺都在一點點遠離他,周遊的視線和聽覺都漸漸模糊了起來,觸感也在逐漸的被剝離,彷彿他的身體變得麻木而空洞。
周遊努力用真氣收斂着自己的心神,可是他依然能清晰地感覺到,真氣也正在不受控的從自己的氣脈中逸出,彷彿自己的身體,自己的氣脈,全都變成了滿是窟窿眼兒的氣球,氣球裏的氣嗤嗤的漏將出去,一去不復返。
隨之而去的,是周遊的意識。他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已經是漫長的多年以後,也許仍舊停留在草木之力撲將過來的那一個瞬間。周遊已經無法辨別。他只是恍恍惚惚地看見小白的影子從自己眼前閃過,那白猿彷彿在一邊尖叫着一邊朝自己臉前不停地揮舞着爪子,可那也只是一瞬間,白猿便完全消失了……
還有蘇也急切的呼喊聲。周遊的視力聽力都在消逝,他所看見的聽見的不過都是些支離破碎的殘影片段,但是,這些殘影片段到底是真正在發生的,還是說那些只是他混亂的意識造成的夢境的碎片?
周遊無從分辨。
唯一清晰的,是一個冷酷而令人噁心畏懼的聲音,在不停地狂笑着,笑聲尖利彷彿錐刺,一刻不停地挖着周遊的腦仁兒,似乎要把他的腦子挖空,好讓這狂浪的笑聲住進去。
別再笑了……別再笑……
周遊很想擡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護住自己的腦袋,可是,此時,他竟連自己的胳膊在哪裏都找不到了。
他好像在飄離自己的軀殼。要到哪裏去呢?化作風,化作雨,融匯在江河湖海中,消散於宇宙洪荒?
江河……會成爲水人的一部分嗎?
不知怎的,周遊散亂無依的意識在念及水人江月心的時候,竟出奇地凝聚成了一個清晰的點。這大概就是執念的力量吧……
就像是在迴應周遊這種無比強烈的執念似的,江月心粗獷雄壯的聲音忽然轟鳴而起,響徹了周遊的整個頭腦意識,響徹了整條地下通道:
“九天陰陽,衛我之形。鬱郁飛金,太白之精。恬淡虛無,盡化微塵!”
咒言聲起,周遊隨即感覺自己的身子又有了重量,彷彿被人從九霄高空拋到了地面似的,所有的感覺和意識重重地摔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沉甸甸又實實在在的擁擠在自己那具可憐
疼痛很是令人不適,不過卻很感謝這巨大的痛感給自己帶來的清醒。更何況,此時那一直在他腦子邊上叫囂着的狂笑之聲,以及裹挾了他周身的陰寒之氣,竟都在這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周遊終於恢復了視力。他瞪大了眼睛,清清楚楚地看見江月心站在自己的近前……確切的說,這不是站在跟前兒,而是……
緊貼着他,相擁而立。
江月心左手搭在周遊肩頭,右手有如揮劍一般向外伸出,臉也正側向揮出去的右手的方向,似乎在凝神觀察着什麼。
水人比周遊矮上一些,青絲松綰的額頭恰好蹭在周遊鼻尖不遠處。於是,柔軟的髮絲隨着江月心呼吸的起伏動作,輕柔地蹭着周遊的臉頰鼻翼,帶來絲絲微癢,再加上那黑髮裏若有若無的淡淡香氣……
剛剛恢復意識的周遊,只覺得自己離再次失去意識不遠了。
大約是太過擔心周遊還沒有清醒過來,小貓麻煩三步兩步連跑帶竄地跳上了周遊左肩,咪咪叫着,親暱地舔舐着周遊的臉頰。
周遊這才略定了定神,發現四下裏竟悠悠盪起了微風,說不出的清涼。不過這微風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不過是打個呵欠的功夫,便倏地消失不見了。
通道里復歸於平靜,沒有人說話,也沒有風的擾動,頓時清靜了下來,但又陷入一種令人無法言說的沉悶之中。
也許,地下深處的地道里,本來就應該是這樣樣子?
站在不遠處的蘇也眯了眯眼睛,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太白飛金之術?”看起來,相對於周遊的安危,蘇也更願意和江月心討論一些專業問題。不過,蘇也說話的語氣頗有些古怪,好像平靜的湖水下藏着一座即將爆發的大火山。
奶牛在蘇也腳邊叫了幾聲,不過明顯不是在對周遊或江月心說話,而是在呼叫小麻煩趕緊回到自己身邊來,別跟着周遊這個大麻煩惹禍上身。
“正是。”
江月心淡淡應了一聲,這才鬆開周遊,往後退開,順便看了周遊一眼,又道:“剛纔那股草木之力要上你的身,要不是我及時過來用太白飛金之術滅了它,你小子,恐怕也得和那個什麼杆兒強一個德行……嗯,恐怕還不如那個杆兒強呢,就你這點兒修爲,大概會被那草木之力立馬喫幹抹淨吧……”
周遊深深吸口氣,彷彿要將鼻腔裏殘留的香氣儲存起來慢慢回味似的。江月心轉身走開,周遊這纔看見拱券下的杆兒強已經癱倒在了地上,軟的像是一灘爛泥,努力了幾次都愣沒坐起身來。
不過,杆兒強既然能動,就說明太白飛金之術並沒有傷到他的性命。可是,他的主根又是怎麼回事兒呢?明明黑子已經抓住了他的主根,並且釋放了攻擊呀?
周遊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蘇也。蘇也卻一擰頭,偏向了一邊,彷彿看見周遊就髒了自己眼睛似的。
自己這是哪裏又得罪她了?周遊想不明白,只得撓撓後腦勺,向江月心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