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噩夢一般的記憶，應該過去，也已經遠去了。
向暖不着痕跡地吐納了一口氣，視線逐漸虛化，不再看任何一個人。
這時，人羣中發出一聲不客氣的嗤笑。
是宋美麗。
“不會說話就下來嘛，站在上面幹什麼？真把自己當主角了？”
黎家輝終於忍不住了。“宋美麗，今天是同學會，不是你個人的宴會。每一個人都是主角，有人站到臺上就能侃侃而談，有人要組織一下語言才知道怎麼開口，這都是很正常的。難道一定要誇誇其談滔滔不絕才叫好嗎？”
那個“誇誇其談滔滔不絕”的人是指誰，大家都很明白。
宋美麗也明白，所以臉色纔會特別難看。
“咳咳，”向暖清了清喉嚨，簡單明瞭地說了兩句話。“感謝黎老師，感恩不曾放棄的自己。所有的不美好都會過去的，生活不會苛待善良努力的人。我相信，明天會更好。”
說完，向暖點了點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陣稀稀落落的掌聲，聽着就特別沒誠意那種。
向暖也不在乎，安靜地等着這場戲唱完，然後大家都到操場上去玩遊戲聯絡感情。
既然是爲了聯絡感情，那肯定是團體協作才能夠得勝的遊戲。
向暖沒興趣，所以找了個藉口不參與，即便宋美麗冷嘲熱諷她也不爲所動，就在旁邊當個觀衆。
黎家輝也能理解她，所以一句話也沒有勸說。
一幫人像是年少了十幾歲，湊在一起嘻嘻哈哈毫無形象地玩遊戲。幾個遊戲結束，他們個個都大汗淋漓，頭髮也有些亂了。
爲此，宋美麗在遊戲結束之後，特地去洗手間又換了一身衣服，依然是無比張揚風格，當然也很漂亮就是了。好幾個人又圍着她一通誇獎，誇得她差點兒沒將尾巴翹到天上去。
他們好像有意說給向暖聽的，不僅聲音特地提高，偶爾還有意無意地看向暖一眼，生怕她注意不到他們說了什麼似的。
幼稚，可笑。
向暖腦子裏只有這兩個詞，心裏更忍不住冷笑。
遊戲結束，時間也已經去到五點多，該去喫晚飯唱歌了。
大約有一半同學是沒有開車來的，所以就要合理安排現有的車子，誰上誰的車都要敲定，免得最後有人要靠雙腳走過去。
黎家輝和鍾水靈都沒有開車，主動提出坐向暖的車子。
“向暖，我可以坐你的車子嗎？”
開口的人叫龔念恩，跟鍾水靈一樣是個沒什麼存在感的人物，跟向暖也沒有交惡的歷史。
“當然。”
“謝謝。”
向暖的車子小，後座坐兩個人比較舒服，坐三個人可能會擠，所以她直接把車窗給搖上，開着空調等着出發。
大約過了五分鐘，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正式宣佈可以出發了。
十幾二十輛車子浩浩蕩蕩地開出校門，打頭的是宋美麗那輛大紅色的寶馬，非常吸引眼球。要不是沒有花和綵帶裝飾，別人都以爲這是迎親的車隊了。
向暖等所有的車子都在路上了，才默默地發動車子跟在後面。車裏的三個人都是性子好相與的，隨便找個話題也能聊得高高興興。當然，大家也都有意活絡氣氛，氣氛想不好都難。
晚上聚餐的地方據說是宋美麗選的，挺高檔的一家餐廳，叫陶然居。這次同學會的負責人張強覺得這樣安排人均消費太高，並不同意。但是宋美麗說費用還按照原來的人均兩百來收取，不夠的她墊上，事情這才敲定了。
向暖來過陶然居，它就在離夜色俱樂部不遠的地方。那次她是跟高逸塵一起來的，消費確實不低。說白了，這就是喫排場喫服務的地方，倒是很符合宋美麗這種愛慕虛榮之人的喜好。
當時買單的人是高逸塵，具體花了多少錢，向暖還真不清楚。但是坐下來之後，她瞥了一眼菜單上的價格，一盤最便宜的青菜都要88塊，其他的菜式可想而知有多貴。
張強看到這價格心裏也沒底了，很想湊到宋美麗的身邊再求個確切答案。如果宋美麗最後不肯墊付，那可就麻煩了，缺了的錢總不能他自己補上吧。
“同學們，這一頓是我們美麗的班花宋美麗請客，大家趕緊鼓掌表示感謝。”
宋美麗顯然沒料到張強會來這一手，頓時愣住了，但很快她就擠出笑容，故作大方地招呼：“大家儘管點，放開了肚皮喫。”
“謝謝班花大人請客。”
“班花大人就是闊氣！”
“是啊是啊。美麗可是我們這些人裏混得最好的，明明可以靠臉蛋喫飯，卻偏偏要靠才華，真是讓人羨慕啊。”
向暖也跟着拍了幾下手掌，心裏暗暗好笑。這個張強也挺聰明的，一開始就把宋美麗給推出來以絕後患。宋美麗最好面子，就算被宰得吐血，這一頓她也得請了。
她要不要摻和一腳，把最貴的幾道菜都點了？
一共六桌，一桌三千就得兩萬塊，何況目測一桌恐怕還不止三千，畢竟還有酒水呢。
大家也都不是不懂事的人，所以一個個都推說對這裏不熟，不知道哪些菜比較好喫，讓宋美麗來決定。
他們雖然沒有點菜，但菜單已經在每個人的手裏都傳了一遍，都知道有些什麼菜，價格多少。
宋美麗就算想少出點血，也不敢明目張膽只點便宜那幾個菜，所以這次出血是絕對逃不掉的。若是平常，宋美麗是不會將這幾萬塊錢的賬目放在眼裏的，怪就怪她爲了這次同學會特地買了一輛寶馬，手頭上那點錢都砸進去了。倒也不至於真拿不出這點錢，只是多少有些肉疼。
其他人並不知道宋美麗心裏在吐血，說了一些奉承的好話就高興地轉移了話題，邊聊邊等着好好品嚐美食。
雖然好些人都開了車，但還是要了一些酒水，畢竟聚會的時候沒有酒水總覺得缺少了點什麼。
向暖瞥了一眼那酒水的價格，然後就忍不住幸災樂禍了。她甚至有點懷疑，那個點酒水的男同學是不是對宋美麗有所不滿，否則怎麼會專挑貴的來點？
他們來的時間早，餐廳裏客人還不多，所以飯菜上的速度很快。賣相精緻，連盤子都別具一格的菜一道接一道端上桌，讓沒見過世面的人大開眼界。
宋美麗因此收穫了無數奉承的好話，她默默在心裏吐出的那口血也就漸漸地恢復了，臉上難掩得瑟，笑得跟朵風-騷的花兒似的。人一得意，自然又忍不住吹噓一番，什麼這裏的大廚是從哪裏挖來的多有能耐，什麼這個菜是這裏的獨家祕方，別的地方都喫不到……總之概括起來就一句話：要不是仗着我，你們別想喫到這麼高級的飯菜。
俗話說喫人的嘴軟，一幫人就算不滿宋美麗那種高高在上彷彿把他們都踩在腳下的語氣，也只是默默地藏在心裏，臉上只有笑。
向暖沒有參與下午的遊戲環節，沒怎麼消耗能量，這會兒也不覺得餓，就只盛了一碗湯慢條斯理地喝着。耳邊聽着他們相互之間的吹捧，然後得意洋洋自吹自擂，只當是聽一出大戲。
黎家輝也覺得這幫學生有點丟臉，露出一個“不忍直視”的表情之後，就跟向暖聊起了幼兒教育的問題。他們一個是中學老師，一個是幼兒園老師，在這方面有絕對的共同語言，自然是相談甚歡。
很快，鍾水靈和龔念恩也加入其中，四個人聊得熱火朝天。漸漸地，一桌子的人都加了進來，畢竟大家到了這個年紀，基本都結婚生子了，孩子的教育是每個人都關心也都切身有所體會的問題。
宋美麗正在分享她讓人羨慕的出國旅遊經歷呢，結果向暖這一桌越聊越high，聲音也越來越高，完全將她的風頭給蓋過去了，氣得她七竅生煙。
這個賤人，怎麼總是跟她過去！
“哎喲，你們說的這些我還真不懂。我兒子生下來之後就交給月嫂和保姆，我都沒怎麼操過心。後來上了貴族學校，老師照顧和教育得比父母都好，就更沒我什麼事了。這麼說起來，好像我這個媽媽還挺不稱職的，我得向你們學習學習纔行……”
一衆同學就跟被人硬塞了一肚子蒼蠅似的，一陣噁心反胃，臉色也難看起來。更詭異的是，居然誰都沒接宋美麗的話，氣氛就這麼僵住了。
向暖拼命抿住嘴脣，免得一個不小心就要笑出聲來。
宋美麗，你還能再幼稚可笑一點嗎？炫富沒什麼，可好歹炫得有點水準啊。果然，不好好讀書的結果就是一開口就讓人看出沒文化沒教養！
宋美麗就跟被人甩了一記耳光似的，身體僵在那，臉色難看至極。這幫該死的鄉巴佬！
這時，向暖開了口。“黎老師，你們家的兩個小公主應該上大學了吧？在哪裏唸書啊？”
黎家輝有一對雙胞胎女兒，當年還是幾歲的小娃娃，但特別乖巧可愛。
“在B市的科技大學，一個學財務，一個學法語，已經大三了，馬上就要畢業啦。”提到自己那兩個懂事的女兒，黎家輝臉上的笑容就壓制不住。天下父母都一樣，提到自己的孩子就控制不住驕傲且愉悅的心情。
“那可真厲害，B市的科技大學可是很有名的，這兩個專業也不錯。”
宋美麗這時候已經緩過來了，嗤笑一聲，道：“說得好像你上過大學一樣。可我記得，你連高中都沒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