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開海 >第十八章 告狀
    總督衙門的官吏剛好是陳沐熟識的人,他出來不是向陳沐傳達總督讓他進去的消息,反而是讓他離開,出城。請()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出城沒多遠,又有總督衙門的官吏在城外久侯,帶着他繞了半座外城,開已經宵禁的城門入城走總督衙門偏門入府。

    “老夫沒想讓你進衙門,你要是不來,在香山什麼都好做。可你來,香山的事今後不好做了,你知道?”

    憑空去想,考驗的不是人的智力而是想象力,但如果有了提示再去猜測,考驗的是智力了。

    總督張翰的態度說不出冷淡也算不熱情,讓人備下些飯菜,並未問及香山發生的事,而是好像閒聊。

    讓陳沐有心想要報香山截下的貨物,卻不知從何說起。

    “老夫做過御使,說起來也曾是言路的人,知道輿情,也知道輿情皆有真假。真假有時很重要,凡認真理事,沒有不受到詆譭的。”

    張翰年歲很大了,說起話來慢條斯理,像最初陳沐在這個衙門見到他時那樣,看去性情有些軟弱。

    “但有時真假也不重要,做官,做的不是對錯,世沒人是對的,有人覺得你對,一定有人覺得你錯。如果所有人都認爲你做是錯的,哪怕你做的是好事,它也成了壞事。”

    張翰不是吳桂芳那種不苟言笑的老大人,他很愛笑,只是笑得刻意不夠真誠。這大約是出身言路的老毛病,算是真笑,也讓人覺得他有下。

    陳沐點點頭,這話他能理解,毛選第一卷各階級分析裏說了,要分清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但凡大到政策小到對策,覺得好的階級大多能從得到利益、覺得壞的階級大多既得利益從受到損害。

    那些人未必都是壞人,但他們的選擇爲他們站了隊。

    “卑職知曉,欲懾服番夷,一在斷糧、二在兵威,禁絕糧草走私以飢其腹、禁絕硝黃走私以虛其兵。”陳沐自己都不知道他這句話裏詞用的對不對,反正總督能理解行,拱手道:“關着的人,卑職回去放,不讓督撫爲難,但糧還是要扣、硝還是要查。”

    “你扣的對,不必忙着表忠心。”張翰這次沒笑,相反很嚴肅,道:“老夫過去任職兵部,督管漕運事宜,略有心得。但要說治政,不熊巡撫,更不會帶兵,打仗震懾,老夫幫不忙,也不會給你們這些做下屬的添堵。”

    “人,你不能放。”

    張翰擡手虛點,老態龍鍾卻有不怒自威的氣勢,這在一介書生身極其難得。

    明朝的言路,大多不是什麼好人,多爲黨爭的銃,指誰打誰。

    但天底下那麼多言官,能出頭的一定是有膽識的狠人,對他人狠、自己更是不怕死。

    “不放老夫可以推到你身,放了老夫無人可推,你在香山做不成事,到時纔是真保不住你。今天你來了,老夫不會管香山的事,今天你不來,老夫一樣也不會管香山的事,但是要快,不能落人口實。”

    落人口實?

    番夷誘騙婦女,該揍的夷賊揍了,藉此駐軍濠鏡澳,這能落下什麼口實?

    “繳卡商貨,全數送到廣州府;月港城裏的宅子,賣掉不要留;私自任免沒有功勳的總旗撤了,向都司奏請調水師封鎖濠鏡外海的摺子,不要提陳朝爵的名字;讓王如龍自己在宅子裏待着,對你好、對他也好。”

    總督什麼都知道。

    陳沐甚至覺得張翰他自己還要了解自己,他繳了多少貨,張翰知道正常;請陳璘部下水軍把總移防虎跳門,張翰知道也正常;去看望過王如龍,張翰知道還正常。

    他任命李旦做總旗,這種事張翰都知道?

    他在老家月港買了些田宅,這種事張翰也能知道?

    “世無難事,人心自不堅。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你擋了別人的路,盯着你的人又怎麼會少?”張翰看着陳沐笑了,輕輕搖頭,香山千戶在他這個言路走了那麼多年的老油子看來,稚嫩地像個童子。

    但童子才能讓他滿意,倘若是溜鬚拍馬心思縝密的下屬,他反而不會有親待之意。

    做下屬的笨不怕,傻與蠢還有小聰明,才最不得歡喜。

    張翰唯一不喜歡陳沐的地方,是他獨。

    不知道請示,不懂走程序。

    這一點,什麼都重要。

    如果不是他還年輕,香山所很可能會換個千戶。

    “你在香山做的事,老夫知道一些,旗軍練成,你放手去做,需要州府支給,你開口。”

    硝黃銅鐵既然張翰已經開口要他交給州府,陳沐也沒別的辦法,只得拱手道:“衛所火藥不足,還請督撫撥些硝黃,除此之外再請督撫應允,香山所雖有戰船卻無海港,難以修補,更難震懾番夷。”

    陳沐現在是明白爲什麼古代有那麼多大將會做出養寇自重的事了,哪怕是真的想做事,沒有敵人,對朝廷來說整備兵力沒有意義。

    濠鏡澳的番夷倒是立了好靶子。

    “卑職想在香山建一座水寨,以待將來修補戰船。”

    張翰認爲這理所應當,揮手道:“理應如此,你回去做吧,不過州府沒有一應木料,你有軍餘,也不好再發徭役,老夫給你調幾名木匠、船匠,其他的要靠你自己了。”

    陳沐大喜過望,抱拳行禮應下。

    “老夫出任御使時,都臺長官是浚川先生,任時去拜見,他沒說大道理,只是講他遇見的一件事。”

    浚川先生是王廷相,官至南京兵部尚書、都察院左都御史,嘉靖時期的人。

    “說有天他乘轎進城遇雨,擡轎的轎伕穿了新鞋,從灰廠到長安街,這個轎伕擇地而行,是擔心新鞋髒了。進城後泥濘漸多,轎伕一不小心踩進泥水,把一隻鞋弄髒了。爲了不讓另一隻鞋也髒,轎伕還是擇地而行,後來不小心又把這隻鞋也弄髒了,便‘不復往昔’。”

    “這居身之道,也是如此。倘一失足,將無所不至矣!”

    張翰露出懷緬神色,片刻後嘆道:“先生仙逝二十餘年,這句話老夫卻終生不敢忘記,今日將這話告訴你,你當記在心頭,不要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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