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印度異聞錄 >第二十二章 曼珠沙華(二)
    昨天接到的工作通知,明明說只有一具從德里送過來的屍體,據說死者生前是個房東,好像犯了什麼罪,畏罪跳樓自殺。

    在印度,犯了罪或者橫死之人是不能葬入恆河的。在沒有火葬場前,這些屍體都隨意丟棄在野外,時間久了,丟棄屍體的地方經常出現詭異的事情,政府才決定將屍體進行火化。

    任何一具屍體,無論生前犯過什麼樣的過錯,爲了表示對死者的尊重,一般都會請人爲死者整理遺容,而曼珠就是給死者化妝的入殮師。

    這一職業的收入很高,不過雖然曼珠長得確實很漂亮,但是追求者聽說了她的職業,都搖着頭望而卻步。

    時間久了,曼珠倒也覺得無所謂,她相信該是她的就總會是她的,不該是她的,就算爭取也得不到,而且她始終覺得冥冥中有個人在等她,只是還沒有出現而已。

    這具多出來的屍體只是讓她稍微困惑了一會兒,便認真地開始了工作。

    這具男性屍體被摔得支離破碎,胸骨直愣愣地插出肌肉,像一截截白森森的木頭斷茬。不過見多了屍體的曼珠倒不以爲意。這一行幹久了,她甚至覺得死人比活人可愛,最起碼死人不會說謊,也不會用表情掩飾內心的想法。

    她用手術刀劃開體腔,把斷骨小心翼翼地按壓捆紮,再將體腔一針一線縫合。儘管內臟已經被震盪成一團碎肉渣子,使得打開的體腔像是正在燉肉的大鍋,但是這不是曼珠的工作範圍。她所要做的只是保證屍體的表面完整。

    死者的臉沒有受到多大損傷,只是顱骨被墜樓時產生的衝力擠壓得有些扁,恢復起來有些麻煩。

    曼珠用皮帶箍住死者的腦袋,抓着皮帶一端收緊,隨着清脆的“咯咯”聲,扁圓的顱骨漸漸恢復了原狀,眼球在顱壓的作用下,撐開眼皮擠壓出來,像兩顆沾滿黏液的葡萄。

    她扒開眼皮,將連接眼球的肉線和眼珠塞回去。曼珠鬆了口氣,看了看旁邊那具覆蓋着裹屍布、沾滿鮮血的屍體。她心裏突然涌起了一種莫名的興奮感。

    開了好幾年的運屍車,搬運了上千具屍體,沙華早就不知道什麼是恐懼。可是昨晚發生的事情,卻讓他心驚膽戰。今早在火葬場碰見的事情,更讓他幾乎失控,匆匆上了車卻沒有急着離開,繞到了火葬場旁邊的小館子,要了份咖喱炒飯卻一口不喫,只是不停地喝啤酒。

    侍者詢問了他好幾次是否來一份杜馬斯海灘最有名的海鮮,沙華毫不猶豫地拒絕,又點了幾瓶最廉價的啤酒。侍者滿臉不快地走回櫃檯,沙華看着周圍幾桌大喫特喫海鮮的食客,只覺得胃裏陣陣噁心。

    杜馬斯海灘的海鮮以油膏肥厚、肉質鬆軟、味道鮮美而聞名全印度。無數美食家不顧這裏的恐怖傳說也要來大快朵頤,可是隻有當地人知道,火葬場的焚燒爐每天都會冒出夾雜着屍灰的煙霧,隨着海風落進海水中,成爲無數海洋生物的食物。

    這裏的海鮮爲什麼好喫,原因可想而知。

    短暫的走神之後,恐懼再次佔據了沙華的心頭。他仰脖喝了半瓶啤酒,隔着窗戶死死盯着火葬場,嘴裏不停地嘟囔着什麼。

    如果昨晚的事情可以當成意外,那麼今天遇到的那件事,就不是用意外能解釋的了

    凌晨5點多,距離杜馬斯海灘火葬場還有十多公里,眼看就要繞過這條山路,沙華瞥了眼副駕駛座上的一堆東西,心裏略微輕鬆:看來爲了一旦遇到白衣女人而準備的香燭這次是用不上了,能省點小錢。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路邊好像有一道白影閃過因爲車速極快,所以他只看到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像是一個披着頭髮的白衣女人在對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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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他頓時嚇出一身冷汗,急忙打開車窗,準備把香燭扔出去。遠光燈筆直地射出,照在山體上,隨着運屍車從一個彎道拐出,遠光燈遠遠掃向漆黑的羣山,又折回山路上。

    沙華看到,山路中央站着一個白衣女人,在對他招手

    慌亂之下,他竟然把油門當作剎車,車猛地撞向白衣女子。“嘭”的一聲巨響,女子被遠遠撞飛,車窗上濺起斑斑點點的血跡。

    沙華這才把車剎住,滿頭大汗,喘着粗氣,下意識打開清洗器,兩道水珠噴在車窗上,雨刮器左右刮動,血水和玻璃水摻在一起,在玻璃上留下薄薄一層血膜。透過淡紅色的玻璃,他看到白衣女子安靜地躺在山路上,衣服已經血跡斑斑,身下還淌着一大片鮮血。

    沙華死死握着方向盤,怔怔地看着。他不確定女子到底死了沒有,不過他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個女子絕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正當他猶豫着是不是應該下車施救時,“啪”的一聲,副駕駛座的車門玻璃上,忽然貼了一隻沾滿鮮血的手

    一叢頭髮從車窗下面冒出,緊跟着是沾滿鮮血的臉,死魚般凸出的眼睛緊緊貼在玻璃上,兩行淚跡沿着玻璃蜿蜒而下。女人張嘴說着什麼,噴出的口氣形成一團白色水霧,沙華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麼,可是他的腦子裏,清晰地重複着一句話:“你不認識我了嗎是我啊,沙華我是”

    “啊”沙華瘋了般大叫,再看向遠處,那灘血跡赫然留在山路上,還“咕嘟咕嘟”冒着血泡,而女人的身體,不見了

    他狠狠踩下油門,運屍車疾馳而出,貼在車窗上的女人淒厲地叫了一聲,死死摁着玻璃拍打,最後終於被甩掉,只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色手印

    一直開出山路,沙華才猛地剎住車,強烈的衝力讓他的腦袋撞到了擋風玻璃上,“嗡嗡”作響。

    殘留在車窗上的血手印被風颳得七零八亂,像一幅用血畫成的藤蔓。沙華深深吸了口氣,把香燭點燃,搖下車窗扔了出去。

    “轟”香燭如同被潑了汽油,劇烈地燃燒着,火苗打着旋,呈現出詭異的黃綠色。直到香燭燃燒殆盡,沙華才鬆了口氣。

    不管剛纔遇到的是人是鬼,“它”已經收下了香火。在祭祀死人時,燃燒的香燭如果火苗聚而不亂,代表着被祭祀的“人”收下了香火,不再纏着祭祀人;如果火苗散亂四處亂飛,代表着香火被路過的孤魂野鬼搶走

    下了車,沙華繞着車走了一圈,把能看見的血跡都擦乾淨,又跪拜了許久,才發動運屍車,強壓着恐懼來到火葬場。

    由於這份工作的特殊性,司機也充當了運屍工的角色。可是,當他打開裝屍廂的車門,他全身頓時冰涼。

    他記得清清楚楚,車廂裏只有一具屍體,而現在卻變成了兩具屍體

    多出來的那具屍體被裹屍布裹得嚴嚴實實,剛剛乾涸的血跡還帶着潮氣

    他確定自己遇鬼了想到這一點,他反而不害怕了。常年開運屍車的司機經常會遇到很多奇怪的事情:車廂裏傳出拍打廂壁的聲音;如果是開夜車,偶爾還會聽到車廂裏有人哭;通過後視鏡,有時候看到有人坐在駕駛室後排,低着頭自言自語。

    對此,運屍車的司機都有一套祕而不宣的辦法。沙華掏出匕首,劃破食指,放到嘴裏吮着,然後對着多出的屍體吐了一口血唾沫,又點了三根菸,並排放到屍體頭和肩膀的位置。

    他到達火葬場的時間很早,天色剛亮,做完這一切,火葬場的工作人員還沒來。多出來的屍體安安靜靜地躺在車廂裏,沙華等到香菸燒盡才爬進車廂,對着拜了幾拜,哆哆嗦嗦地掀開了裹屍布,看清了屍體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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