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印度異聞錄 >第五十九章 德里鬧鬼事件(六)
    “你們爲種姓而來,也將爲種姓而去。凡要改變種姓者,要將所有侍奉溼婆神。”

    衆人面對的看臺上,亮着一排蠟燭,衣着華貴的老者從幕布後走出。

    “你們受盡世間屈辱,你們有着非凡的才華,你們是溼婆神保佑的子民,你們願意爲種姓做出犧牲嗎”老者環視全場,眼中幻彩連連,聲音中充滿了不可抵抗的磁性。

    “我們願意。”在場的所有人如同被催眠,身體有規律地左右搖擺,形成連綿起伏的人浪。

    卡西高聲應着,眼前浮現出了他在上流社會談笑風生的場景。

    “那麼”老者故意停頓片刻,全場頓時鴉雀無聲,“你們要獻上供奉以示決心。”

    “把告訴你們這個祕密的婆羅門獻上來吧。明天晚上月圓時刻,只要把他們帶來,你們就可以替代他們成爲真正的婆羅門。”老者雙臂高舉,仰頭深吸了口氣,“讓他們爲泄露祕密而付出代價吧。只有這樣,纔可以純潔婆羅門。”

    “什麼”卡西心裏一震,明白了所謂改變種姓的真正意義。

    老者微微一笑:“選擇權在你們手裏,是世代爲賤民,還是成爲婆羅門,要看你自己的選擇。”

    全場所有賤姓人怔怔地看着老者,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離開,所有人都在經歷着無比困難的抉擇。

    空氣裏,汗臭味、呼吸聲、貪婪、慾望交織膨脹在一起,幾乎將屋頂掀翻。

    直到老者悄然退回幕後,賤姓人們依然靜靜地站着。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有人失聲痛哭。很快,哭聲傳染了全場,人們都放聲大哭,不知是爲了自己的種姓,還是爲了改變種姓所付出的代價。

    我該怎麼做卡西站在人羣中,突然覺得很孤獨。

    梵妮把包裹放在腳邊,抱着女兒朱恩,丈夫卡西在屋子裏忙來忙去收拾着。

    自從丈夫參加了儀式,回家後一改頹廢暴躁的脾氣,對她們母女倆呵護備至。問了幾次如何改變種姓,丈夫總是笑而不答,搶着去廚房做飯。彷彿一切又回到了在英國初相識的時光。

    梵妮這才放下心,作爲婆羅門,她雖然是個孤兒,但是從小就得到了廟宇中僧侶的資助,衣食不愁,更在十八歲那年憑藉優異的成績得到了英國牛津大學的邀請。

    在學校裏,她認識了現在的丈夫。意氣風發的卡西充滿了夢想和熱情,付出了超出常人幾倍的努力,就是爲了憑藉學業改變出身,能夠驕傲地回到印度,用學識改變愚昧落後的印度,使更多人能夠擺脫種姓的束縛,讓國家走向繁盛。

    她被卡西深深地吸引了,愛情就在對愛人無代價的支持中滋生蔓延,直到結婚生女。

    她永遠忘不了,女兒出生時,丈夫在產房外詢問護士“我妻子怎麼樣”時帶來的觸動。也忘不了丈夫握着她的手,柔聲說“梵妮,雖然生了個女兒,但我不會有印度人的偏見,她是我們的天使”時給予的感動。

    那一刻,她願意爲卡西付出生命。

    直到有一天,丈夫拿着報紙興奮地告訴她,印度獨立了,一切都是新的開始。他們應該回到祖國,參與新印度的發展。

    她想到種姓制度,有些猶豫。在印度,如果婆羅門嫁給了首陀羅,那就犯了最可怕的“逆婚之罪”,一旦被發現,首陀羅要受到“封魂之刑”的懲罰,婆羅門會淪爲站街女。

    可是滿腔熱情的丈夫卻相信新印度的政策一定會改變種姓制度,給所有人平等的身份,驕傲而自豪地生活。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回了剛剛獨立的印度,美麗的憧憬,改變社會現狀的豪情,卻被根深蒂固的種姓制度擊個粉碎。而她不得不隱瞞婆羅門的姓氏,變成低賤的首陀羅,哪怕家中沒有一點食物,她也不敢去寺廟領取婆羅門的供奉。

    每天她都不敢出門,房外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她都會像只受驚的兔子,緊張半天。這種精神上的恐懼讓她幾乎要瘋掉,所以丈夫問起如何改變種姓時,她雖然有些顧慮,但還是告訴了丈夫只能在婆羅門之間流傳的祕密。

    雖然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改變種姓,丈夫這幾天的狀態卻讓她稍稍心安,那個熱情昂揚的卡西又回來了。

    她覺得很欣慰。以至於丈夫說“全家要到這裏住幾天,共同經歷考驗才能改變種姓”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走廊裏站滿了女人,特有的深咖啡色皮膚顯示着婆羅門的血統,她們彼此點頭微笑,幸福地等着首陀羅的丈夫們佈置好房間。

    “看來不止我一個人愛上了勤奮聰明的首陀羅啊。”梵妮哄着熟睡的女兒朱恩,吻了吻她的小鼻子。

    這一刻,她覺得一點也不孤獨。

    屋子很小,很簡陋,可是梵妮睡得很甜,甚至連潮溼的夜風、討厭的蚊蠅都變得很可愛。自從回到印度,她就從來沒有這麼踏實地睡過。

    夢中,她和丈夫在杜馬斯海灘玩耍,在岩石的縫隙中發現了三十年才能開放一次的曼陀羅花。丈夫小心地踩着岩石,採了花回到她身邊,別進她烏黑的頭髮裏。

    “這輩子,因爲有你,我的生命才完整。”卡西眼中滿是笑意,“中國有句老話,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這一生,在一起;下一生,不要走開,站在這裏,等我找你。好嗎”

    她含着眼淚點了點頭。

    海水輕輕沖刷着岩石,白色的泡沫如同聖潔的雪花,爲兩人衝破種族的愛情輕吟贊詩。狹長的海岸線,是一條延綿不絕的聖愛之路。海潮刷掉了沙灘上四行漫長的足跡,把這份承諾存放在永恆的印度洋。

    忽然,丈夫的臉開始扭曲,眼睛像氣球一樣越漲越大,直至凸出眼眶,“啪嗒”一聲,爆裂了。眼液濺進她的嘴裏,酸澀苦楚。

    “梵妮,爲什麼我看不見了。”卡西驚恐地張嘴尖叫,四根獠牙從脣中刺出,露出一截烏黑的舌頭。

    “啊”梵妮從惡夢中驚醒,發現丈夫不在身邊。

    她捂着胸口喘着粗氣,拍了拍熟睡的女兒,輕聲呼喚着丈夫的名字。

    “吱呀。”門被推開,丈夫揹着手,默默地走到牀前,目光陰冷得讓梵妮感到恐懼。

    “卡西,你幹嘛去了”梵妮摸着丈夫的胳膊。

    “啪”清脆的響聲在耳邊響起,半邊臉頓時火辣辣地疼痛,梵妮還沒有反應過來,又一記耳光狠狠地扇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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