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起長廊屋檐懸掛的鈴鐺，清脆動人。
兩人都沒有說話，空氣很靜，只有叮叮噹噹的鈴聲。遠遠望去，兩人的身影倒影在水中，像一副極其相配的畫卷。
方明珠沉默了良久，終於擡起頭，望着他輕聲說道，“很抱歉，我替你擅自決定。”
“銀花是我們的朋友，幫她也是應該的。這個決定，沒什麼不對，只是……”祁少衍輕嘆了口氣，不知該如何說。
他怕方明珠介懷，這才特意和金銀花劃清界限，沒有出面。
但沒想到……
“我知道你心底，其實是想陪她一起闖關。”方明珠努力揚起一抹笑容，讓自己看上去氣色好一些，“你顧忌我的感受，沒有陪她。我……很謝謝。”
“銀花……”
“你聽我說完。”方明珠打斷他。她怕自己不一口氣說完，就捨不得了。
好不容易狠下心，做這個決定，真的很難。
“少衍，父尊只有我一個獨女，我們揹負着一樣的東西，所以我知道你，我懂你，我明白你的選擇。我們是一樣的人。當初聯姻，你我都是局勢所迫，爲了兩域百姓，本就無兒女私情。後來，族後歸來，你本可以趁勢提出解除婚約，但你不能讓東南揹負忘恩負義的名聲，也顧忌我與你共死的心意，選擇了我。”
“你心底有東南，有天下蒼生，還有對做出的選擇負責的守諾，所以，你選我，爲了負責，爲了不辜負我和東域，從來不是因爲你喜歡我，你想和我生活在一起。”
祁少衍無法反駁，只能抱歉，“對不起。我……我會對你很好，也會……努力喜歡你……不論如何，我都保證，絕不會辜負你。”
他小心翼翼說，會嘗試愛她的模樣，讓她的心，一瞬間軟的一塌糊塗。
但是……
卻讓她也更清楚，因爲他是這麼好的祁少衍，所以值得她如此。avv
無怨無悔。
“你已經辜負了。新婚前夜，你選擇金銀花，留下我一個人，所以，我不想跟你成親了。”方明珠轉過身，背對着他。
祁少衍微愣，“那一次確實是我不對。如果被抓走的人是你，我也會這麼做的！明珠，你……”
“對，你會救我。因爲我是你的未婚妻，因爲這是你的責任，但絕不是因爲，愛情。自從銀雪寒城回來以後，我想了很多，九州恢復了安定，兩域不需要聯姻，你我的婚事，已經不是必須。我又爲什麼要把自己的一輩子，栽在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身上。我看清了，無愛的婚姻，太冰冷，這一輩子，我和你，走不下去。”
方明珠的聲音很平靜，但眼淚，卻早已經溼了臉龐。
“前些日子，我已經向東南伯父提出退婚，伯父和我父尊都同意了。你我婚約已經解除。”
祁少衍還沒反應過來，突然聽聞這個消息，不敢置信，“解除？我怎麼不知道？”
“因爲這是我單方面提出退婚。成親要兩個人同意，但退婚，只要一個人不願意就可以了。還沒有公之於衆，只是讓你蒙受被退婚的名聲不太好，所以，打算和你商量之後，再對外公佈，說是我兩家的決定……”
祁少衍完全不敢相信，方明珠會做這種決定。相愛才能成親？這種理由，擱在其他人身上，不足爲奇。要是換一個人這麼說，祁少衍就信了。
但方明珠這麼說，他不信。
“你那些理由，騙不了我。”祁少衍語氣肯定，不容置喙，“明珠，到底生了什麼事？”
方明珠拳頭握緊。
還不等她準備好措辭，就聽見人語氣堅定說道，“你知道我的選擇，難道認爲我就不知道你的選擇？你剛纔還說了，我們是一樣的人。我不會因爲這些理由做這種決定，你也不會。”
祁少衍雙手按住方明珠的肩膀，將背對着他的人兒，扳了回來。
卻正對上了那一張淚珠漣漣的臉。
她……哭了。
“明珠……”祁少衍慌了。方明珠一向是個優雅的大家閨秀，輕易不會掉淚。
但似乎，她每一次掉淚都是因爲他。
這眼淚，令人難受。
“你要是不這麼聰明就好了。”方明珠擡眸看着他，終於是放棄了說謊，指甲深深掐入肉裏，“我只是想，替你做一次選擇。你真心喜歡的，想要卻不敢要的，我替你選了。你要顧全天下大局，顧全兩域關係，顧全我的名譽和心意，卻從未顧念你自己。我想你要是自私一點，你我也早該解除婚約了吧？但你從不爲自己着想，又還要爲自己所走的每一步負責，少衍，很累吧？”
祁少衍一怔，喉嚨不知爲何堵的難受。而這望着自己的小女子，淚水已經再一次盈眶了。
當時聯姻，無法選擇。後來，如果可以解除婚約，他心底或者是想過的吧……
只是，因爲她說過，世家千金沒有退婚，只有共死，他便連想也不會想了。
他爲什麼非要這麼顧全她的想法呢？他爲什麼一定要堅守承諾呢？他就不能自私一點嗎？他就不能對他自己好一點嗎？
他，不會。
所以，她才這麼心疼，心疼的無以復加，心疼的決定，放手吧。
“既然騙不了你，那就直說吧。我從未覺得你辜負我。我知道，你打算和我過一輩子，絕不會欺負我，還會努力愛我。我很幸運，可我不想你辜負你自己。”
“少衍，有些事情，不是靠努力就能有的。所以，你也不要勉強你自己了。你對我，已經仁至義盡。這一次，就讓我顧念你的心意吧。其實我也不知道，讓你選擇你喜歡的，就會幸福嗎？她會不會心疼你？會不會一直對你好？會不會讓你難過呢？聽說那些相愛的人，反而容易吵架冷戰生氣……”
“後來我又一想，這大概就是愛情吧。我要是明天成親，你一定能笑着來喝喜酒。可若是她的話，你即便是喝了喜酒，這酒，也喝不出滋味了。這就是，我和她之間的區別，也是，縱然你對我再好，但喜歡和不喜歡的區別。”
“少衍，希望日後，你能對自己好一點。我要回家了，以後，也不會再來東南。提前祝你們，早日修成正果。”
這杯喜酒，我就不喝了。因爲我，怕是也嘗不出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