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少御點點頭，“有你們，孤放心。”
倒是程輕舟提醒了他，臨走之前，他還要去和燕宜雅交代一二。
三日後，燕少御便帶着楚憐離開了燕京，祕密前往大華山。燕宜雅和程輕舟站在城頭，目送着他們的車馬遠去。
直到看不到車影，燕宜雅還久久地凝視。
“娘娘高明。若是治不好楚憐，陛下會愧疚一輩子。但若是治好了，他的心也就能放下了。”程輕舟微笑說道。
燕宜雅薄脣一挑，“輕舟以爲，我如此所爲，是爲了讓陛下放下她？”
程輕舟的眼神閃過一絲茫然，不解。
燕宜雅抿脣輕笑，“原來這世上，還有天下第一名士程輕舟不知道的事情。”
燕秦平分天下，結束了戰國時代，名士榜也重新排名。雲亦城作爲一個失敗者，已經被除名。
新的名士榜，程輕舟以當年掌控趙國朝廷和如今滅大周的軍功，位居其一。
蕭洛衣以在兩國虎視眈眈之中，輔佐幼主且讓秦國展的繁榮昌盛的事蹟，暫居次位。
莫丹青其三。
“陛下怎麼可能放下她呢，這女子，已經在陛下心中佔有一席之地。”燕宜雅怔怔地看着天邊遠處的雲彩，失落說道，“我用了十幾年才做到的事情，她只用了短短一年，就辦到了。連我都有些羨慕她。”
程輕舟看向燕宜雅。她一襲華貴墨金長裙，鳳冠精美絕倫，高貴而端莊，就好像還是當初攝政一朝的趙太后。
只是那眼神裏的寂寥，比這初冬的雪，還要清冷。
“不過，我可以確定，我的地位更重一些。我纔是陛下，最信任的人。”燕宜雅扯了扯脣角，笑容有些落幕，看向程輕舟，“我知道，若是傷害他心裏的人，我便會把他推遠了。我一點都不喜歡楚憐，就像當初不喜歡夏夏一樣，可是，我只能對她好，也像當初哄夏夏一樣。因爲只有這樣，我才能一直陪在他身邊，而不是，站在他的對面。”
她愛的多無奈，多悲涼。
程輕舟一直覺得燕少御是最好的君主，是值得他鞠躬盡瘁的主公，燕宜雅是最好的女人，她值得燕少御寵愛，他們十分般配。
但這一刻，他突然覺得，燕宜雅愛的太不值得了。
燕少御把愛給了白鳳凰，把憐惜給了楚憐，扔給她的，卻是一堆爛攤子。她永遠都只能默默幫他解決麻煩，以前幫他處理趙國，如今幫他照顧後宮那些女人。
燕少御又給了她什麼？
甚至連一個尊貴的身份都沒有……
“值得嗎？”程輕舟問道。
話一出口，他就現自己逾越了。
燕宜雅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卻沒聽懂他的意思，說道，“當然值得了。楚憐是一個不愛玩弄權術的女子，偌大的後宮，總需要一兩個盟友，我覺得她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今日拉攏她，絕對值得。對了，明年開春就是宮選，禮部的名單，可備好了？燕帝剛剛登基，後宮冷清，這一批新人，我可得好好挑挑……”
“還沒準備。娘娘吩咐，臣近日便將名單呈上來……”
“好。還有今年的年宴，這可是陛下稱帝后第一次過年，必須大操大辦。你下午來我宮裏，我們好好商議一番。”
她以前在趙國很少笑。
她笑起來真好看。
燕宜雅所求的，也許就是，陪在燕少御的身邊吧。
而他所求的……
不過如此。
他亦得到了。
“是，臣遵令。”
……
燕國，大華山。
山路崎嶇多險峻，到深處，馬車已經無法走了，只能徒步。
“陛下，娘娘，前面沒路了，車和馬都走不了……”御前侍衛無奈說道。
燕少御撩起車簾看了一眼外面的山路，“無妨，那就走吧。”
他下了馬車，向着楚憐伸出一隻手。
楚憐抿脣，將柔夷放在他的手心。燕少御牽着她的手，翻山越嶺。
走過橫行的荊棘。
走過溼滑的青苔。
從天光到日暮，終於抵達了一處幽靜的山谷。
這大概是楚憐和燕少御最靠近的時候。
他從來沒有像此時這樣緊緊地牽着她的手，與她並肩而行。
這一路，這一日，就好像是把一生都走完了。
“陛下，前面那個竹屋，便是顏姑隱居之地。”侍衛指着前面道，“屬下先去叫門，請她出來迎接。”
楚憐搖頭道，“還是我去吧。我求醫而來，怎能讓她出來迎接，自當我拜訪。”
“憐兒說的對。爾等在此等候，我們兩人過去便行了。”燕少御道。
兩人走到竹屋前。
楚憐客氣道，“小女子楚憐，前來求醫。懇請顏姑撥冗一見。”
“是你的臉被燒了？”屋裏傳來一個乾癟的女聲。
燕少御臉色一沉。此人說話十分不客氣。
“正是。”楚憐倒是已經習慣了，習以爲常道。
“你進來我看看”
楚憐推開門往裏走，燕少御立即跟隨，手中的長劍握緊。
屋裏沒有點燈，也沒有窗子，密不透風，十分昏暗。屋中有很多簾子一樣的綢布，層層疊疊，就像是染坊一般。
在這一堆簾子中間，坐着一個乾瘦的婦人，她面前擺着一張臉盆，似乎是在洗手一般，雙手在水中攪動，嘩嘩。
“你走上前，把衣衫脫了。”顏姑眼皮子也沒有擡一下，說道。
楚憐一愣，看向燕少御。燕少御臉一紅，背對着她站着。
他可不敢出去。
這古里古怪的老太婆萬一對楚憐不利呢？
楚憐見他背轉過身，咬了咬脣，解開腰帶。衣衫飄落，女子那滿是疤痕的肌膚，裸露在了空氣之中。
“體無完膚，不過傷的不深，泡泡藥水就能好。用不着換皮。”顏姑的視線在她身上掃了掃，瞬間便有了評判，挑剔說道，“但你這一身皮，就算是恢復如初，也只是中等資質。對我來說，沒用。你可以走了，我不治。”
燕少御聽說有救，心中驚喜，又聽見她說不救，一時着急直接轉了過來，“你必須救！你若不救，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