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蘇的春天,是以迎春花開始,以石榴花結束。
作爲錦蘇的市花,石榴已經做爲觀賞性植物在道路兩邊栽種。
所以,春天的末尾,總能看到火紅的石榴花盛開在綠茵茵的枝葉中,帶着夏天即將到來的熱情。
它的紅,不是一般的紅,每當看到那火紅的一支支花盛開在枝頭,程曦總能想到一句歌詞。
「紅 像年華盛放的氣焰
紅 像斜陽漸遠的紀念
是你與我紛飛的那副笑臉
如你與我掌心的生命伏線」
她想,這歌詞中的紅,一定是隻有石榴花的紅,才能描繪這種種畫面。
坐在辦公桌前開始一天的工作,看看日曆上的日期,不禁又要輕嘆,時光如梭,沒有意義的日子每天都在做着週而復始的往返。
她像一頭驢,被名爲平凡生活的主人栓在磨盤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轉着同樣的圈圈,拉着名爲時間的磨。
真正的驢拉磨子的時候爲了避免它東張西望,往往是要矇住它們的眼睛的,它們善良而愚蠢,一直轉着同樣的圈圈,依舊不明白自己的命運。
人類則更加悲慘,明明看到前路,往往還是一直朝着既定的結局,悲哀成行。
驢是被矇蔽的愚蠢,人類則是無能爲力的悲哀。
就像於曼最近和她打電話時說的話。
“人生一眼就看到頭了,真沒意思。”
昨晚老媽又循循善誘、語重心長給她上了長達一個小時三十五分鐘的電話遠程課程,她一直盡力向她描述一個人孤獨終老是如何如何淒涼孤寂,沒有男主人的家庭是多麼悽苦無助,世人會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一個未婚女人。
“雖然時代已經發展到今天,但是程曦,你生活在中國,中國人是傳統的。”
她當然知道中國人骨子裏的傳統,她也沒有決定一生不婚。
她一直在做着掙扎,看看自己能撐到幾時。
她連愛的滋味都不知道,就要牽着陌生的手,走向一成不變的婚姻生活嗎
就因爲每個人都會這樣走一遭,所以她也要隨着這股亙古不變的潮流淹沒自己嗎
現在到了投降的時候了嗎,承認任何人都必須在某一個時刻,向世俗妥協。
她強迫自己停止想下去,用力拍拍臉頰開始工作,世上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會有這種煩惱。
她到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了,奇怪的是店裏竟然除了她還有一對情侶,正藏在書架後面竊竊私語,你儂我儂。
女店主朝她示意一眼,一臉的無奈。
她微微笑着,敢情他們把這裏當做安靜的約會場所了。
她像往常一樣流連在書中,卻有些分心。
心是煩躁的。
小情侶終於在十一點左右十指緊扣出了書店的門,她也朝女老闆打了招呼隨後離開。
夜燈下路兩邊的石榴在夜裏顯出火一般的顏色,在黑夜裏一樣奪人眼球。
還有書店裏那對情侶十指緊扣的手,扣得那樣緊,連彼此生命線都和在一起了吧。
「紅 像年華盛放的氣焰
紅 像斜陽漸遠的紀念
是你與我紛飛的那副笑臉
如你與我掌心的生命伏線」
程曦突然又想到這句歌詞。
誰將會是誰掌心生命的伏線
她的生命,到底是誰埋下伏線,那劇情,又將會如何展開
家裏是一如既往的黑漆漆,沒有同住的人,就是這般光景。
她突然也能理解林欣爲什麼要結婚,只是期待那一盞等待回家的燈火的溫暖而已。
隔壁的房間是於曼結婚前住的,當時她們每天回家都會一起做飯,飯後圍着電腦裏的電影,一邊喫着零食,一邊高聲談笑。
於曼的笑聲很有特點,老遠就能分辨出來。
現在她已經搬走幾年了,卻好像還是能聽見她留在這個房子裏的笑聲,輕快的。
那段時光應該是她們進入工作後最輕鬆的一段時光,雖然都是剛進公司的新人,雖然四處碰壁。
於曼現在已經結婚兩年,每天工作之餘下班回家還要做飯洗衣打掃衛生,婆婆也一再勸她趕緊爲家裏添丁,她曾經半真半假地和程曦抱怨過,女人結了婚,就真的完了。
她自己倒還是一樣的,一個人生活着,因爲害怕和新人相處彼此磨合,又怕遇人不淑,所以於曼住過的房間,她一直都沒再租出去。
雖然有些浪費,但她自己好靜,再者即使父母朋友來了,也是有房間住的。
她把自己摔進柔軟的牀上,也不開燈,只對着黑漆漆的房間的天花板,幽幽地一句。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