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湯碗的手已經不停地顫抖,湯汁在碗裏蕩起一陣陣漣漪,猶如現在權世難以平靜的心。
略有些燙的碗讓沈深雪的指尖隱隱作痛,手臂上被燙傷的地方像是被這樣的動作撕扯開來。
權世看她額頭上隱隱已經冒出冷汗,終於伸手去接。
“嘩啦”一聲,碗還沒遞到權世手上,沈深雪手上就沒了力氣,一碗濃湯全灑在權世身上。
銀質的湯碗“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咕嚕嚕滾到桌子底下去了。
沈深雪忙彎腰去撿,卻被權世拉住。
他的手正好捏在沈深雪的小臂上,沈深雪疼得叫了一聲,權世像是被嚇到似的急忙放開她。
當沈深雪看向權世時,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她似乎看到權世眼中來不及收起的擔憂、愧疚和慌亂。
但權世很快收斂神色,換上了冰冷的表情,眼中也升騰起怒火。
“看來你不適合這份工作,既然幹不好,就還是回你原來的地方去,什麼時候手腳麻利了再來。”權世語氣急速地說完這些話。
一本正經的臉,配上滿身淡黃色的湯汁,狼狽的樣子更顯得滑稽可笑。
沈深雪努力憋住笑,低頭應道:“是。”
權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對她道:“這些東西不許浪費了,把它們喫掉。”
說完徑直離開了餐廳,沈深雪正在暗喜晚飯有了着落,但看到滿滿一桌子的食物時,立刻意識到權世給自己挖了多大一個坑。
結果就是僕人們紛紛回去喫晚飯的時候,沈深雪挺着喫撐的肚子收拾剩下的飯菜。
晚上,沈深雪在自己房間裏來回踱步消化晚飯,忽然響起敲門聲。
打開門一看,便見到黎川有些拘謹地站在門口。
“有什麼事嗎”看到黎川欲言又止的樣子,沈深雪主動開口問道。
黎川從身後伸出一隻手,把手裏的東西塞進她手裏道:“這個是醫生讓我交給你的,燙傷膏藥,你記得擦藥。不然也影響明天工作,就這樣,早點休息吧。”
說完像是落荒而逃似的匆匆走了。
沈深雪一臉茫然,扭頭卻看見拐角處面無表情的小五,眼中迸發的目光,有幾分莫名的自嘲。
沈深雪輕輕搖了搖頭,轉身關上了門。
她手裏捏着那個藥膏,黎川說是醫生讓他交給自己的,可是今天杜醫生已經給了自己足夠的膏藥。
難道是蘇以溫
也不對,他下午就已經離開了城堡,總不會是爲了她專門回來一趟,更何況是讓黎川幫忙轉交,這件事要是傳到權世耳朵裏,肯定會給他們兩個人都帶來麻煩。
黎川足夠聰明,如果是蘇以溫拜託他的,他肯定會交代別的人送來,何必自己親自來。
權世總不會是他吧。但能輕易使喚得動黎川,再看黎川臉上彆扭的神色,估摸是八九不離十了。
沈深雪慢慢笑了起來,如果真的是權世,那麼是否意味着,她的報復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小部分呢
她開始有些迫不及待看到權世被她甩掉時的表情,可想起那天窗前的那個背影和自己牀邊坐着的那個身影,沈深雪忽然又笑不出來了。<
她覺得自己在把權世和她兩個人同時拉入泥淖,要麼兩個人奮力掙脫,要麼同歸於盡。
如果權世在慢慢愛上自己,那自己呢
那個殘忍冷酷的男人,變得越來越神祕,像是被巨大的線團包裹着,沈深雪只觸及到了一個線頭。
那線團深處的祕密真相到底是什麼,沈深雪突然更感興趣了。
權世,你到底在想什麼
第二天一早,沈深雪洗漱完前往僕人的餐廳集合,小五給她分配了爲權世的馬準備草料的工作。
喫早飯時幾個女僕圍坐在桌旁議論,聲音故意放得很大,沈深雪明白她們是爲了說給自己聽。
“大人的馬可是他的寶貝,要是照顧不好可是要受罰的。”
“是啊,這馬纔是真正的寶貝呢,有的人以爲自己長了張狐媚子的臉,就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一個女僕附和着酸溜溜地說。
沈深雪自顧喫着早飯,不是自己在意的人,言語再尖利也刺不傷她。
那幾個女僕見她毫無反應,都向她投來恨意的目光,沈深雪用紙巾擦了擦嘴,反而向她們露出禮貌的微笑,隨後就出了門。
馬廄在城堡西北角,說是馬廄,實際上是一間巨大的一層樓房,樓房用大理石砌成,周圍的窗戶安裝着鏤刻精美的合金欄杆,屋子大門渡了一層亮閃閃的黃金。
馬廄旁邊同樣一個巨大的馬場,用木頭柵欄圍成。一羣人正在馬場上打理。
“真是馬過得比人好啊。”沈深雪暗自感嘆。
推開大門,屋子裏面除了裝備先進的照明和通風恆溫設備之外,就只有在房間一側的數米長的白色圍欄。
圍欄外,一匹黑馬正怡然自得地站在那兒,任憑一羣人圍着它替它清洗。
壯健的肌肉,修長優美的線條,高傲的眼神,略帶慵懶的姿態,沈深雪覺得這匹馬簡直就是權世的翻版。
鬃毛被梳理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身上的皮毛被刷得閃閃發亮,脖子上的一條昂貴項圈上掛着一塊全金牌子,牌子上刻着龍飛鳳舞的“火風”兩個字。
連名字都和他一樣不可一世。
遠處的圍欄邊上堆着滿滿的草料,見他們還在爲火風清洗,沈深雪就先去搬運草料了。
按照專門照顧火風的人的要求,沈深雪來回搬運了幾次,在食槽裏鋪上細碎的草料之後,又往裏加了一些麥麩。
等這些做完之後,她已經是滿頭大汗。
等到火風喫完東西,有人替他按上嚼子和繮繩,隨即把沈深雪叫過來,把繮繩往她手裏一塞道:“你把馬牽到馬場上去遛兩圈。”
“可我不會遛馬。”沈深雪看着眼前這匹龐然大物,不禁有點忐忑。
“就是拉着它走兩圈,或者讓它自己跑也行,只是注意不要讓它跑出馬場就行了。”
那人說完不等沈深雪再說什麼就徑直走了,沈深雪只好跟火風大眼瞪小眼。
一人一馬沉默對視了良久,還是火風先沒了耐性,自己走出圍欄往馬場走去。
馬場裏空無一人,看來城堡裏的人都打定主意讓她自己面對眼前這個問題。
剛到馬場,火風就眼睛一亮,迫不及待撒開蹄子往中間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