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霍亂江湖 >76.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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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臨風接來, 突厥人騎射無雙, 回回戰後, 得恁多的馬具:“莫賀魯的馬銜呢”那位突厥將軍,騎草原良種馬,一對骨頭制的馬銜,他垂涎許久。

    到後頭,物件兒實在是多, 連手釧都有。霍臨風從不怵規矩,按軍銜高低,叫兵們排着隊來挑。等天一暗,燃篝火,架肥羊,腥羶酒氣濃的呀,攪稠了大漠的寒夜。

    惡戰,還活着,便是賺了、是積了德、是祖墳泛了青煙。

    “鳥叫一般, 大點聲”歌聲起,霍臨風刺兒一句, 抽出匕首,刃上不知凝着誰的血。他割了片羊腿肉,嚼完順口酒, 那歌聲響亮了。

    他有隻鷹骨笛, 手掌大, 吹出來的聲兒煞是哀婉。將來某天,也許三十歲、五十歲、命好的話,七老八十總之,他這一生,死,定要戰死在沙場,當然,若那時四海太平,渾當他胡想。

    他眼眶一燙,心緒靠攏份旖旎,旖旎地琢磨,他那個不具名的體己人,既聽他講心裏的話,還要在他戰死後爲他吹一吹笛子。招他的魂,復他的骨,人家若願意,再商量商量來生。

    琢磨遠了,他低頭訕訕地、有點羞地笑,不體面。

    慶祝至半夜,散時,三三兩兩的,勾肩搭背入帳,醉狠了的,索性席地而眠。都估摸,那將軍痛飲高歌,怎的也要多睡會兒,沒成想一夜過後,雞未叫卻先鳴了號角。

    霍臨風着一身素甲,精神頭吊得足足的,將巡城的、探信的、留營的一一安排妥當。天明便操練,抱肘穿梭羣兵之間,喊號子,加沙囊,罰起人來奇招百出,連口含黃沙都幹過。

    這便是無戰時的生活,日復一日有股別樣的安穩。

    霍臨風這一回離家,半月有餘未歸,這日晌午,他正在校場練兵,自遠而近的,有一人騎馬而來。“少爺”原是杜錚。

    杜錚熟門熟路,以往常來送換洗衣裳,或是拿些喫食。霍臨風躍下施令臺:“呆子,怎的兩手空空”

    “少爺,此番是叫你回家”杜錚頗爲興奮,比劃着,“長安來大官啦腰帶上鑲寶石,官靴,人家的靴底兒這麼厚。”

    霍臨風道:“你再扯遠些。”

    杜錚趕忙拽回來,訕笑着說:“人家說聖旨到,侯爺便差我叫你速歸。”

    聖旨算下來,戰後捷報已傳,想必是封功行賞的聖旨。霍臨風不敢耽誤,即刻上馬回城,一出軍營卻沒忍住,於顛簸馬背顯擺:“呆子,看我的馬銜如何”

    杜錚點頭如搗蒜,心底羨慕,這少爺待馬比待他好。

    一路快馬加鞭,侯府官兵在城中開道,免得烈馬驚了百姓。暢通無阻至府門前,霍臨風下馬,正正玉冠,抻抻衣襟,闊步入府時解下劍塞到小廝懷裏。

    穿堂過院,在正廳瞧見了承旨官。

    承旨官面前,霍釗跪着,身後是白氏與霍驚海。霍臨風速速跪好,垂着首,能瞥見承旨官的靴尖兒,當真很厚。

    “邊陲之戰,戡亂有功,”承旨官宣讀道,“定北侯一門實朝廷之砥柱,征戰河西,功高難書,特授主帥霍驚海鎮邊大將軍,統帥西北三軍,再賜黃金、珠玉、徵袍。”

    意料之中,霍臨風沉心靜氣,實則金銀珠玉於他,還不如戰後繳來的銅鐵稀罕。至於名號與兵權,縱他輕狂年紀,也知但憑天子定奪,不可自妄。

    承旨官念道:“副帥霍臨風,絞莫賀魯首級,英勇當先無人可出其右,威震蠻夷,特召與定北侯霍釗入長安面聖,親領封賞。”

    霍臨風陡地一驚,他絞殺的蠻賊首級何止莫賀魯,震懾蠻夷也非一兩日之威,怎的這回

    “欽此。”讀畢,承旨官將聖旨合住,“定北侯接旨。”

    滿門跪謝,霍釗接下聖旨,玉軸凌錦,卻燙得厲害、扎得厲害。霍臨風閃着餘光,瞥父親,覷兄長,那二人皆面色凝重。

    一門虎狼尚且如此,遑論嬌柔女眷。

    他扶起白氏:“娘,無事。”摩挲手背安撫,親自將白氏送回內院,叨了好一會子動聽話。

    白氏心中難捨,而嘴上攆着:“去和你父親大哥商議商議,別守着娘啦。”

    霍臨風道:“不急,夜裏定要細說。”主帥尚不必入長安,他這個副帥卻被點名,惴惴時,也能覺出一二不妥。

    “娘,半月有餘沒回,瞧我瘦了麼”他哄白氏,“大哥得了賞,叫他分我些好不好”

    白氏默着,瞧着他,那惻惻眼神與出征前看他一樣。他待到月牙掛梢兒才走,用了飯,爲白氏脫簪解髻,又奉安神湯。

    小廝來喚,書房。

    霍釗與霍驚海同榻,相隔棋盤博弈。霍臨風去霍驚海身邊坐好,噤聲觀棋。忽地,霍驚海偏頭:“要去長安了,高不高興”

    說得像遊歷,霍臨風戲謔:“霍主帥,怎不叫你去”

    霍驚海落下最後一子:“扮什麼小兒無知,招人厭。”

    好端端的,霍氏侯府就是太好端端了。朝廷之砥柱,要粗細正好,數量不可過多,霍釗定北,霍

    驚海鎮邊,合成一股已頗爲雄壯,再擰一股霍臨風,那霍家這砥柱,可就有破天之勢了。

    眼前父子三人,皆知這個道理。

    名將遭忌是宿命,何況戍北多年樹大根深,不意外。“命也無法。”霍釗長嘆,意料之中不代表情理之中,畢竟忠心無懼,故而格外寒心。

    盤中勝負已定,眼看父兄二人失了興致,霍臨風便打亂棋子,列陣模擬佈防:“大哥,瞧我的蛟龍陣。”興致勃勃的,“可破”

    霍驚海無心配合,道:“萬事小心,倘若犯錯被捉住,可不是六十軍杖那般簡單。”說罷,剛毅模樣鬆動半分,浮起點冷傲,“卻也不必太過唯諾,獎,受之無愧,罰,哪怕含了冤也得傲雪欺霜,不可掉霍家的臉面。”

    霍臨風點點頭,語氣很輕:“大哥,唯諾於我如登天,觸怒龍顏的可能倒大些,若那般,你會如何”

    霍驚海道:“解了徵袍,奉了虎符,鎮邊的大權換我弟弟平安回邊,想必聖上會網開一面罷。”他拍拍霍臨風的手背,聲低了些,“但你若闖下彌天大禍,我與父親皆無計可施的話,也只能聽天由命。”

    所問乃玩笑話,親大哥卻答得真心,霍臨風乖乖地說:“大哥放心,分寸張弛,我自有把握,定不會讓父親與你身陷難堪境地。”

    本是深夜,圍棋夜話幾句便已夜半,燭火噼啪,三父子卻不散場。聖旨一頒,明早即動身,歸期則無定數,何時再聚於一堂,萬般難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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