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霍亂江湖 >99.第 99 章
    此爲防盜章,訂閱不足則36小時後恢復。  此刻晌午剛過, 日頭最是毒辣, 風也起着勢叫囂,可遠遠的, 人聲竟蓋過了風聲,還摻一味鐵器撞擊的動靜。大雍的兵丁和突厥人廝殺正烈, 大雍的兵丁更明白些,這一仗眼看要勝了。

    常言, 聞脂粉香知女子, 蘭草淡馨是閨閣女兒, 山茶清味屬田間丫頭,撲鼻灼人的便是館中小妓, 戰場上,個個殺紅了眼, 吼得青筋虯結, 只得看鎧甲分辨軍銜。

    羣兵中部, 一匹烏黑大馬, 釘着鐵掌,踏出深淺腳印,馬背上的男人生一副剛毅面孔, 哪怕眉頭緊鎖, 也覺得威、怒而非惡, 當真沒半分奸相。

    他着一身暗金鎧甲, 胸前護心鏡折光, 顯得人也亮堂。劍拔弩張時,臂上揚着條藏藍巾子,抖擻着,如主帥身份一般威風。

    緊前頭拼殺的男人,年輕模樣,穿銀灰鎧甲,因面上濺着血,故掩去三分英俊,殺人勁頭劈山填海的,泄了十二分的英勇。

    他的臂上也纏巾,紅通通的,在一抹子黃沙裏煞是好看,襯得鎧甲冷光也有了絲熱乎氣。“噗嗤”,劍攮進肚子裏的聲兒,帶着噴血的溼潤,還有肺腑攮爛的黏糊,抽出來,叫風一吹貼上沙,刃厚了半分。

    本惡戰正酣,這一劍弄得周圍人一息,原來是突厥將軍被攮透了。擒賊先擒王,這領頭的人丟命,兵將自動慌忙七分,卻還有更戾的,這突厥將軍被一劍削去首級。

    塞北盛傳,雍朝霍家的小將軍鍾愛砍削人頭,大小戰役,逢戰必取對方首級,並要招搖一番。這不,新鮮熱乎的腦袋如同血球,被他掛在鞍上,彷彿掛條玉佩那般簡單。

    這塞上的風沒斷過,黃沙卻小了,吹不散,叫水窪似的血和成了泥。將領已死,殘兵眼看大勢盡去,凡是腿腳尚全的,陸陸續續全逃個乾淨。

    勝了,主帥振臂:“俘兵回營”

    令一下,無論傷的、疲的、小死的,俱要放開嗓子散散餘下的殺氣,卻不料,纏紅巾那位副帥偏不,抿着脣,不吭不哈的,狠夾馬肚奔去追殺殘兵。

    “霍臨風”主帥吼了一嗓,沒喚回來,“站住”又一嗓,卻只見身影身影,那身影遠得只剩片影兒了。

    馬蹄踏血,霍臨風追出七八里地,提着劍,鞍上人頭顛顛的,幾分鮮活錯覺。目光所及,那隊殘兵敗將遠遠一撮,共三十四個,對方見他追來,相覷幾眼打個商量,便停下欲背水一戰。

    “籲”霍臨風三十步開外停下,估摸跑得熱了,一把摘下頭盔,細密汗,高馬尾,一股腦全見了光。他抹把臉,鬢邊血跡暈染開來,燻人的腥。

    一隊殘兵踩着窮途末路,舉刀過頭,心往下沉:“衝啊殺啊”眼裏流露出的,卻在說,“我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霍臨風端上看死人的眼神,輕身一縱,靴尖兒點馬首,他曉得回去越晚,那主帥氣得越兇,他要快些。

    於是他誇張至極,出手即爲絕招,金光火星揚起漫天黃沙,他操縱千斤之勢,閻羅樣,一劍索了一遭性命。除了來去的風,有聲兒的,皆叫他斬盡殺絕。

    遼遼大漠疾風撲面,上一秒活人驚叫殘喘,下一秒死人黃沙蓋屍,轉身蹬馬,就連骸骨都被吞噬乾淨。

    牽繮回營,途徑戰場時避不開狼藉,霍臨風停住哼起一段調子,央央沉沉,是一首無名的悲歌。每一戰之後,無論輸贏他都要哼唱此曲,以慰犧牲將士的白骨孤魂。

    一曲畢,馳騁回營,營帳遙遙處,晃見主帥威立於前。一干小卒營門外等着,擒着腿將他拽下,“哎”他呦咽,押送至帳前,對上主帥的鐵面。

    “屬下願領責罰。”他先聲認錯爭個從輕發落,再貼貼補丁,“屬下絕不再犯。”

    主帥霍驚海,霍臨風的同胞兄長,沉穩猶如海中礁,剛正不可攀:“身爲副帥,窮寇莫追的道理,難道你不懂”認錯也無用,沒得商量,“罔顧上級軍令,按軍法處置杖責六十。”

    事已至此,霍臨風只得乖乖受杖,若要他重選,他一定還追窮寇。識字便讀兵書,年十三初登戰場,時至今日,手中性命多過所啖食糧,既敢追,便敢認。

    鉗制稍松,剝了甲,脫了衣,舊疤交錯的精壯身子露出來,伏低受杖。十杖現紅痕,三十杖腫如小丘,六十杖畢,若不是武功護體,早爛了筋肉。

    霍臨風未痛哼一聲,卻也有怨,偷偷瞪了霍驚海一眼。

    這場惡戰長達半年,斷斷續續的,死傷難計。這一勝,登時快馬加鞭稟告大雍天子,邊陲之亂已平,天子閱後定再派人傳信,許些封賞。

    左右是等,急不得。霍臨風先前扮齜牙的老虎在沙場征伐,如今甫一太平,立馬做起懶散的紈絝,在帳中嬌養了三天,坦背赤膊的,小卒的兩腿都要被他使喚斷。

    傷口結痂,他總算肯穿衣裳,一件深藍近乎黑的常服,搭右衽繫結,窄袖,緣邊滾着織紋,配暗色冠子。他整飭妥當,當得起“玉樹臨風”。

    離帳尋霍驚海,“大哥,”捱罵捱打的氣消了,他叫得親暱,歡欣上馬,“回城嘍”

    兄弟二人馳騁至城外,城中百姓簇擁相迎,有種結喜事的熱鬧。霍臨風疲於應酬:

    “大哥,我先行一步。”他背棄兄長,扯着繮,疾疾去了。

    塞北遼闊,城池內鱗次櫛比,長街一眼望不見頭。“籲”寬街,霍臨風下馬,三階青灰磚石,丹楹刻桷,當值的守衛朝他抱拳,他應了,邁入這寬門闊府。

    門上高懸烏木匾定北侯府。

    門內小間,守門子的老管事探頭:“呼少爺沒傷,老僕得還願去”

    霍臨風的步子大喇喇的,過去了,聞聲回頭,像個起鬨告狀的輕浮伢子:“六十軍杖才結了痂,大哥親自監着打的。”

    後話沒聽清,他穿過前院,叫圍廊邊的景兒吸住。恁般高的一樹玉蘭,剛破苞兒,生機勃勃的,梢頭拂了斗拱。叫玉蘭打眼後,他入了頭廳,直出旁側小門,將門上厚重的簾子掀得且晃悠一會兒。

    掃地的,灑水的,小廝丫頭瞧見他,停下活兒,切切地喊聲“少爺”,年歲大的嬤子晃見:“哎呦”誇張的“小祖宗”還沒呼出來,人遠了,撫着心口一頓搓揉,“老啦,眼都花實啦”

    侯府深深,正廳比高門裏頭的大小姐還遮掩,又邁一道檻,霍臨風目光快過腳步,先閃入廳堂。“爹,”門敞着,不攏聲,他一嗓子出來各角落都聽得,“爹,我回來了。”見着人,又恭敬叫了一嘴。

    廳裏頭,厚重的暗色花毯化了靴音,銅爐盤着四蟾,孔隙中飄出煙,嫋嫋的,襯的那蟾像要羽化昇仙。正座上,楠木盒子裝幾塊好蠟,一塊鹿頸子的皮,擦劍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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