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湯姆發生了什麼,只看到神色緊張的醫生和護士進進出出,空氣中都透着緊張。
經過漫長的等待後,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
“醫生,請問他怎麼樣了,沒事吧”沈佳人趕緊上前用英文詢問。
“抱歉,病人體內的腫瘤細胞已經擴散,我們也無能爲力。”
“腫腫瘤”
一瞬間,沈佳人愣住了,呆掉了。
這兩天,她也察覺到了這個男人有些不對勁,但不過是咳嗽幾聲,她還以爲是小傷風。
她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醫生和護士不知何時都走了。
她望向面前那扇門,一步一步,步伐僵硬地走進去。
空蕩蕩的房間裏,只有冷冰冰的儀器,白色的病牀上,湯姆安靜地躺着。
他看上去非常虛弱,臉色蒼白的沒有血色,隨着他的呼吸,氧氣罩上蒙上一層白霧,又緩緩消散,接着再次模糊。
他醒着。
“湯姆”
沈佳人艱難地走過去,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男人緩緩轉眼望向她,氧氣罩後的嘴角,扯起一抹慘淡的笑。
“爲什麼會這樣”她澀然地問。
湯姆擡手扯開了氧氣罩,微微搖頭,“別爲我難過,拍檔。”
“一定要這突然嗎”
“呵,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
“嗯。兩年前,我就知道自己病了。但發現時已經爲時已晚。”
沈佳人咬了咬蒼白的脣,艱澀發聲。
“你憑什麼,憑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你又能怎樣呢和你相處的這幾天,我見到你是快樂的,所以我不想讓你不快樂。”
沈佳人默默地在牀邊坐了下來,顫抖着握住他的手,眼眸微微泛紅。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沒有。”
沈佳人不敢看他的眼睛,因爲他的眼睛裏寫着對死神的無謂,甚至還充斥着一米陽光和不曾磨滅對生活的態度。
他好似一點都不傷感,可沈佳人卻傷感了。
“你的毯子破了,我給你織了新的,還差一點,就能完成了。”
“謝謝,等我死後,麻煩幫我埋在墳頭前,我留着還有用。對了”
他虛弱地說,“幫我把外套拿過來。”
“好。”
沈佳人將衣服取過來,傷感地交給他。
“你看看口袋裏的東西。”
她聽了,便伸手探入了口袋,拿出來一看,卻是一張機票,紐約飛國內的。
還有一張銀行卡。
沈佳人怔住了,只聽湯姆說,“收下吧,就機票就當是我送給你的禮物,遲來的聖誕禮物。”
她忍住哭,“湯姆”
“等會兒再感動。天下沒有白喫的午餐,你收了我的禮物,就要給我辦事。”
“好,你說,我能爲你做什麼”
湯姆斂起了笑,目光漸漸平靜。
“幫我做幾件事。第一件,替我選個好地方,起碼得比橋洞睡着舒服。”
沈佳人心酸不已,點點頭,“好,我答應你。還有呢”
“還有”
他喫力地摘下了手腕上的手錶,遞給她。
“幫我交給一個人。”
“誰”
“我的前女友。”
沈佳人不禁多少有些意外,她想起了那個被湯姆一直放在枕邊,每晚伴他入睡的相框,那個清麗的女孩。
“當初,這是她送給我的,現在我想還給她,順便替我轉告她,是我對不起他。”
沈佳人接了過來,心裏很不是滋味。
湯姆總是非常愛惜這個表,有事沒事就喜歡哈上一口氣擦拭一下,原來,這是他女朋友送的,難怪。
“你放心,我一定交給她,她在哪兒,叫什麼”
“陳莉,這是她的名字,她在第三醫院
,你去了就能找到她。”
“還有最後一件事。”湯姆接着說,“我要你帶着我的眼角膜回國,送給她,她就能重見光明。”
“她失明瞭”
“是啊。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吧是我拋棄了她,在她失明之後。”
“”沈佳人沉默無言。
“爛人的做法,對吧我也這麼覺得,所以這麼多年我一直活在內疚裏。或許是老天對我的懲罰,這腿,這病,全是報應。”
聽着他的敘述,沈佳人卻一點也不覺得他是個爛人,反而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心頭。
“那,你還愛她嗎”
她吸了吸鼻子問,卻沒聽到回答,驀地擡眼,卻見到湯姆似乎已經愈發虛弱了。
他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臉上籠罩着病態的白,眸色黯淡下來。
“或許是愧疚吧。”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湯姆。”
“不是湯姆,你真正的名字。”
“一個代號而已不重要。”
“重要。”沈佳人握住他冰涼的手,澀然地說,“我要把你的名字,寫在墓碑上。”
他艱難地扯開脣角,似乎說了什麼,但沈佳人沒聽清。
沈佳人將耳朵貼過去,“你說什麼”
男人用愈發微弱的聲音,說出了他不願意提及的名字。
他緩緩闔上了眼睛,監測儀上微弱曲折的線條,也歸於平靜。
湯姆走了,走的很平靜。
沈佳人握住他的手,安靜地坐在病牀前,不知過去了多久,空氣似乎都靜止了。
這個陌路相逢的人,與她相處了纔不過短短几天,但這幾天,她無疑是自由又快樂的。
她是自由的“街頭乞討藝術家”,和湯姆一樣。
傍晚的紅霞透過窗子撒進來,一片靜寂之中,只有微風拂動窗簾的聲音。
病房的門被推開,醫生帶着護士魚貫而入,來到牀前站定。
他們向安睡的男人深深鞠躬。
沈佳人起身讓到一邊,看着湯姆被人推走,直到再也看不見了,一行清淚無聲滑落。
第二天,天空灰濛濛的,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一束百合花放在了墓碑上,還有一條新織的毯子。
沒有手捧聖經的牧師,也沒有莊嚴肅穆的告別儀式,弔唁的人也只有沈佳人一個。
雨水打在傘上,“噼啪”作響,在雨水扯成的珠簾後,沈佳人目光透着哀傷。
她拜了一拜,將大衣收攏了幾分,撐着一把黑色的傘,漸漸在雨霧中遠去。
雨水滑過的黑色墓碑之上,刻着一個名字。
唐竹。
離開墓地後,沈佳人乘坐巴士從布魯克林到了紐約。
機場裏,她安靜地站在窗前,行李箱放在腳下,望着遠方布魯克林的方向,怔怔失神。
這次美國之行,是單北川陪着她來的,可走的時候,卻是隻身一人。
她失去了單北川,也失去了陪伴她度過這幾天的湯姆。
想到這裏,心緒不免有些沉重。
廣播響起了登機的提示。她收拾起紛雜的心緒,前往安檢口。
然而,在掃描行李的時候,一名海關警察卻叫住了她。
“女士,請等一等。”
“怎麼了”
“請過來這邊。”
警察把她帶到一邊,指着安檢儀屏幕上呈現出的圖像。
上面顯示,她的箱中有一個圓形的罐狀物,而且還有金屬反應。
“請告訴我,這是否是違禁品”
沈佳人平靜地回答,“不是。”
“抱歉,我需要檢查一下,沒問題吧”
“可以。”
幾個警察翻開了她的箱子,把那個精密的小罐子拿了出來,那是白色金屬和玻璃製成的容器,裏面墨綠色的液體裏浸泡着一對眼角膜。
“女士,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警察望着她的眼神都變了,明顯帶着警惕。
或許,是把她當成非法走私人體器官的人了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