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手臂,眉頭微蹙。
天子方纔的話已經很明顯看破了她的計策,他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而且很生氣,但是隻是警告卻沒有治罪,這代表他容忍了。若再有下一次,恐怕就沒那麼幸運了。
如此慎密的一個局,連師忝這種老狐狸都落了套,天子和曦卻一眼就能看破……是天生聰慧還是暗插眼線?
“月兒……?”文薇在她眼前晃了晃手,笑起來,“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月謠收回心思,眉眼一彎,“沒什麼,就是在想……我什麼時候能回去。”
文薇握住了她的手,觸感一片冰涼,“陛下說了,等你好了就能回去。宮裏畢竟有御醫,哪裏是那些民間大夫能比的。”又說,“你的手爲何那麼涼?秋棠!”
月謠趕緊道,“是我貪涼,睡覺的時候手放在外面了。”
文薇輕撫她的頭髮,想一個母親一樣溫柔,“你啊!這麼大了,睡覺也不讓人放心。”
月謠憨然一笑,“我倒是想起來,文薇姐帶我回逍遙門的路上,我們每天晚上都一起睡覺。”
“是啊!我每天半夜醒來還得給你蓋被子!你不老實,有時候都能睡到地上去。”
月謠低了低頭,卻忽然不說話了。半晌,才低啞了嗓子,低聲道來,“文薇姐,我真懷念那段時光。”她緊緊地回握住了她的手,擡頭深深地望進她的眼睛裏,“真好,你還在。”
文薇笑着,沒有說話,只摸了摸她的臉頰。
時間還早,天子上朝未歸,文薇同月謠說了很久的話也沒有等到他,反倒是看護太子的嬤嬤急匆匆來報,太子剛吃了飯就開始吐,好像是病了。
“殿下與文薇姐可還親厚?”
文薇垂下目光,拍了拍她的手,“就那樣吧。太子還小,過兩年就好了。”
月謠看了一眼嬤嬤,點了點頭,“若有什麼難處,大可跟我講,在朝廷上,我是你最堅實的後盾!”
文薇笑起來,伸出手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啊!還是先把身體養好吧!”
從清思殿出來,幽柔看到她的笑容一下子冷下去,低聲道,“娘娘……如今雲大人已經可以下地,爲何陛下還將人養在清思殿?”
文薇側目看了她一眼,冷得好似寒霜冰雪,幽柔一下子噤了聲。
“陛下之事,豈能妄議?”
鮮紅色的鳳袍拖曳在地,像是一株無人欣賞的鮮紅花朵,除了在寂靜的歲月中悄然凋零,再無他人欣賞。
她焉能不知和曦的心思,多少年的夫妻,他的每一個眼神她都明白。她明白他想要復興大虞的宏願,所以她奉上所有的力量,去幫助他;她明白他對自己的忌憚,所以她忍耐,從不興風作浪。
可是他怎麼能喜歡月兒……怎麼能喜歡一個她視之如妹如女的孩子。
一陣風吹過來,帶走了她眼角無聲垂落的眼淚,精緻的臉龐上什麼也沒有留下,仍舊是那個雍容華度的一國之後。
馬府。
“臣,謝陛下厚愛。從今往後,必當爲陛下、爲大虞肝腦塗地。”
和曦笑出了聲,“行了,起來吧。真要肝腦都塗了地,這場面恐怕朕要幾天幾夜喫不下飯了。”
月謠低着頭。
晏安叮囑:“雲大人回了小司馬府以後,切記不要忘了吃藥。雖然您這一次的傷無大礙了,可身子需要好生調理,待半個月後,您再來找我,屆時給您開一副調理氣血的方子。”
月謠對晏安抱拳一禮,十分誠摯:“多謝晏大人!”
從建福門出來,她心情是從未有過的舒暢。小司馬府早已洗去了那晚的血腥陰霾,陽光下一切都那麼和光熠熠,她健步邁入大門,蘭茵和息微早已等着了。
她的目光在他們周圍逡巡一圈,並沒有找到熟悉的那抹聲音,笑容微微一滯,浮起些許失望來。
“你們怎麼在這兒?”
蘭茵親暱地挽住她的手,息微因礙於男女有別,雖想親近,但最終還是與她隔了一臂的距離。
蘭茵道:“這些日子你在宮裏,我們消息閉塞,也不知你到底如何了,每日擔驚受怕,只能守在這裏。總算回來了,身體可還好?哪裏不舒服?我和息微找了帝畿城內最好的大夫,就安排在府裏,不如先請他再看看?”
月謠目光掠過他們掃了一圈,最後朝蘭茵笑笑,剛要拒絕,轉念一想,突然改口,“好!我先去攬月軒,趕緊把人帶過來。”
“嗯!”
她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腳步,息微正跟在她身後一步遠的地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只聽她問:“姬桓呢?”
息微原本微微發亮的目光一剎那暗下去,低聲道:“這些天他早出晚歸,我也不知他在哪兒。”
月謠神情恍惚了一會,慢慢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察覺他的異狀。
攬月軒安靜得很,她一向不喜歡過多人侍奉,不在的這些日子,姬桓也很少回來,清和便每日固定來打掃一二,接下來基本就沒人過來了。
月謠背身合上門,最後一絲光線隨着門合上的一剎那消失在屋內,昏暗伴隨着寂靜籠罩了整個房間。她靠着門站着,腦子裏很空,試着握了握手,氣力已經開始恢復,但並不如前。這樣的感覺已經第二次出現了,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讓她十分煩躁。
“回來了。”
驟然出現的聲音鬼魅一樣地從斜刺裏冒出來,她整個人一顫,猝不及防地擡起頭來,只見姬桓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身前,面色冷峻地看着自己。
“你……”她的嘴角不自覺地彎了一下,心裏頭涌起一股喜悅,但面上是很冷淡又不悅的,“你怎麼在這兒!”
姬桓深深地凝視她,語氣裏聽不出任何情緒,“我在等你。”
月謠被他審視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撥開他就往裏走,然而姬桓伸手就扣住了她的手腕,下手力道十分大,令月謠無可掙脫。她陡然暴怒,“你幹什麼!”
姬桓的聲音壓得很低,就好像陰雨天的烏雲一樣,“師忝謀反,你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