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萬王師身着重胄鐵甲,如同銀鱗張翼一樣排列在校練場上,天氣已經炎熱起來了,可甲冑冷冷反射着陽光,讓人心生寒畏。
這些都是特意挑出來隨新的城伯上任到十一城的護衛,無論身手還是機敏都是拔尖的,更重要的是——這些人都是她的人。
這一次城伯輪換,將是她插手十一城內政的最好時機!
“此去雙身城有千里之遙,我親自挑了一千人隨你同行,都是最好的。”月謠低低地說着,她的身旁站着一個一身鎧甲、銀具覆面的男子,他幾乎整張臉都隱藏在面具之下,讓人看不到表情。
“我會小心的。”
月謠又說:“我讓環環跟你一起去。”
臺上除了他們,還有其他人,她壓低了嗓音,沉悶得好像陰雨天。息微沉默了一下,道:“不必了。”
月謠道:“除了我,環環只認你。你就聽我一次,好嗎?”
息微的嘴角動了一下,他看着她,掩藏在面具下的眼睛微微閃爍着光芒,半晌,才道:“好吧……我安全到了雙身城後,就讓環環回來。”
“時候不早了,雲大人,我們該啓程了。”冷不丁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來,月謠看過去,只見何山一身銀色鎧甲,手持利劍,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
當時定選城伯人選時,她一直拿不定最後一人,沒想到天子會讓何山出任。奇怪的是,自從她來到帝畿後,她很少見過他了。不過天子近侍,她也不敢多打聽。
她微微一笑:“多謝何大人提醒。”
整整一萬一千人,猶如綿延不絕的洛水一樣,朝着遠方而去。
月謠站在荒蕪的土坡上,目送着所有人離去,輕風挾着細沙輕輕拍打着她的臉頰,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一動也不動地望着,直到所有人都消失在視線中,才慢慢地挪動了腳步。
天已經暗了,入暮時分冷了起來。
蘭茵跟在她身後,看着她落寞的樣子,心裏組織了幾句話,正想寬慰,卻聽她說:“宋思賢還好嗎?”
她愣了一下,道:“還好啊。”
“去看看他吧。”
宋思賢就被安排在納言司的一處小房間內,本來是堆放雜物的,因是月謠安排他住進來的,被人草草收拾了一下,就讓他暫時住着了。
月謠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整個納言司靜悄悄的,除了值夜班的兩個司胥在屋子裏點了幾盞燈,其餘的地方一片漆黑。沒有人想到月謠天黑了還會過來,慌忙點着燈在前頭引路。
今夜無月,夜色中星辰光輝像是寶石一樣閃閃發光,然而地面上卻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你抖什麼?”
月謠忽然開口,前方引路的司胥呼吸一頓,心虛不已地道:“天……天冷。”
宋思賢的門口還堆放着許多沒來得及收走的雜物,幾乎讓人無從下腳,司胥艱難地繞過雜物走到門口,叩了幾下門,細聲和氣地道:“宋書生,睡了嗎?雲大人來了,快起來吧!”
裏頭一下子傳來動靜,還有東西翻倒的聲音,好一陣之後,門才被打開,宋思賢連衣襟都沒有繫好就那麼出來了,朝着月謠一拜,朗聲道:“小人拜見大人。”
一片的房間,眉頭微微一蹙,“不點燈嗎?”
司胥忙道:“燈油剛好用完了,還沒補來。”
月謠冷眼瞥了他一眼,司胥脖子一涼,頭垂得更低了。
宋思賢本想將月謠迎進去,沒想到月謠掉頭就走。
“宋思賢,你跟我來。姚司胥,你去把簡儀叫來。”
“是。”
“……是!”
簡儀來的時候,整個納言司燈火通明,燭火在風中搖擺,彷彿來自陰間地獄的鬼手,讓他渾身直冒冷汗。
他緊忙走進大堂,只見宋思賢站在下方,月謠坐在上首,兩旁站着蘭茵和兩位司胥。
“大人。”
月謠面無表情地望着他,無聲冷笑,“深更半夜將副司大人從溫鄉暖閣中叫起來,本官真是過意不去。”
副司忙道:“不不不!小人不敢。”
月謠盯着他沒有繫好的衣襟,突然嘴角揚了一下,道:“你也不必緊張,我現在叫你來,只是想知道宋書生的案子,進展如何。”
副司張了張口要說話,卻聽她低低地又補充了一句:“如實道來。”
簡儀思考了片刻,流水一般將已查到的進展一一說來。
晁英和大司徒明面上確實沒有什麼往來,但是晁英平時會去花雨樓,那是一個不算很好但也不差的青樓妓館,非常不起眼,他經常會找一對姐妹花,名喚樂琴和樂簫,而這兩個姑娘的恩客中,就有大司徒的管家。
這件事他們做得十分隱蔽,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機會,簡儀到現在還毫無頭緒。
“可有實證?”
簡儀道:“還不曾。不過下官的人已經安插到花雨樓了,很快就可以拿到往來賬本。”
“就只有這些?”
簡儀愣了一下,聲音低了幾分,道:“下官無能,目前……目前只查到這些。”
月謠道:“你就算拿到了往來賬目,又如何能證明大司徒確實參與其中?這也許就只是他的管家所爲呢?”
簡儀垂下了頭去。
“貪污是陛下最不能容忍之事,大司徒是陛下心腹之人,怎麼可能明知故犯呢?簡儀,你就算想立功,也不能這麼胡來啊。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是污衊啊……”她刻意壓低了的聲音陰沉可怖,讓簡儀一下子哆嗦起來。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月謠嘆息一聲,就像老師遇到了一個頑劣不堪的學生。
“簡副司,查案講求實證,若是模棱兩可,反而引火上身。”
“是……是!”
月謠站了起來,似乎是累了,眉宇之間微微皺起來,眼睛裏透着血絲。她走到副司身旁,陰影沉沉地落下去。
“有的時候,打草驚蛇,蛇雖然跑了,卻反而能引我們找到洞穴。”
簡儀擡起頭,只見月謠揹着光站在自己面前,所有的表情隱沒在黑暗中,只有發間那支紅寶石蛇頭金簪熠熠生光。
他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月謠蹲下去,低低地說:“你儘管放手去查,那兩個姑娘身上,肯定有許多我們要的東西,說不定,還不止晁英一個人。”
簡儀思考片刻,一臉地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