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桓臨高遠眺,面色微沉。
“偌大一個城,爲何街上行人如此少?”
姚池仰着頭,眼角微潤。
故國一去幾千裏,一朝迴歸早已物是人非,心中千頭萬緒,卻不知該找什麼人訴說了。她望着城內幾處並無變化的高樓,道:“雙身城人人習咒,有的人可以半年不進食……貿易往來比起帝畿,自然遜色許多。”她似乎發現什麼,忽然眉頭一擰,發出了狐疑的一聲嗯。
“你們有沒有看見,雙身城周圍,好像被什麼籠罩了。”
那一層黑氣非常弱,幾乎不存在,越過雙身城去看遠方的天空,仍舊那般澄澈明淨。
“似有似無的……這是什麼咒術嗎?”
姚池搖了搖頭:“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咒術,也從沒聽說過有哪個咒術能範及整個城的。不過雙身城咒術衆多,有人另闢蹊徑也未可知,一定是她……!”
“誰?”
“姚聖羽——如今的雙身城城主夫人。”
姚池席地而坐,三人趕了一上午的路,正是疲乏之時,需要喫點東西補充身體,她卻只咬了幾口饅頭,沒有心思喫。
“世人說起雙身城,總是脫不了詭譎神祕,在這裏咒術盛行,莫名其妙死些人是最家常便飯的……就算你訓練出千軍萬馬,有的時候還不如我雙身城區區百人隊伍。”
月謠挨着姬桓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聽着她說。
“你知道雙身城爲什麼叫做雙身城嗎?”姚池望着主城的方向,目光變得深邃漂浮,“世人成婚,不過共飲合巹酒、洞房花燭夜。可在這裏,新的城主迎娶夫人,舉行的卻是一個叫雙身咒的咒術。”
月謠從未聽過這個咒術,姬桓見多識廣,似乎有聽說過,可也並不瞭解。
“什麼是雙身咒?”
“你們尊奉華胥氏爲人文始祖,我雙身城卻奉丹水之神爲祖。昔年丹水之神與一凡女相戀,卻不能在一起,便創出雙身咒。中此咒後,二人合用一個身體。兩個頭長在一個身體上,一正一背,雖永生永世不再相見,卻永生永世不再分開——這便是雙身咒。”
饒是月謠見慣了大場面,也不由地微微張開了嘴驚呼一聲。
“世間竟然有此咒術?!”
姚池道:“正因此,代代雙身城城主無後,都是從宗室子侄中挑選資質上佳的人繼承。”她冷笑一聲,“中了雙身咒,兩人便再不能分開,從此夫妻一體,成爲怪物!這樣的毒咒卻被他們奉爲聖咒,真是太可笑了!”
月謠深深地看着她,忽然道:“姚妃娘娘。”
姚池猝然一驚,戒備地看着她,眉心慢慢地蹙攏,“你知道了?”
“從你送上文薇姐的書信,我便知道了。”
姚池沉默不語。
“娘娘若想達成自己的目的,最好先告訴臣,你想做什麼。否則臣不知如何幫助娘娘。”
徐徐的風吹得姚池眼睛有些發
酸,等了好一會兒,她才頹然說道:“我只想回雙身城,我只想看看我深愛的人。”
姚池不說話,神情卻更加落寞了。
雙身城如今只進不出,整個城被一團黑氣籠罩着,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個世人眼裏本就古怪恐怖的城更是裏裏外外透着詭異。月謠和姬桓在山上觀察了半日,決心先在山上過一夜,明日一早試着喬裝進城。
夜深如沉,天空似乎披了一件寶石鑲嵌的黑暮,沉沉地壓在人心頭上。
姚池仰天望着星河璨璨,眼角默默流下淚去。
一團風吹過來,帶着若有似無的香氣,催得人昏昏欲睡,星河在眼裏越發模糊,漸漸地什麼也不知道了……
月謠是被啼啾的鳥叫聲弄醒的,晨光從林間的葉子裏漏下來,照在人身上,一點溫度也沒有。她感覺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好像一夜沒睡一樣疲憊,原本緊挨着自己的姬桓竟然不在。
她坐起來,叫了幾聲姬桓,又叫了姚池的名字,卻都沒有應答。月謠小範圍地找了一圈,心裏的不安越發擴大。
整個山腰處鳥語花香,迎着初日朝氣蓬勃,卻不知怎麼地,處處透着詭異的靜謐感,就像一個異世一樣。
月謠眉頭深蹙,四處走動起來,她來到斷崖邊,前方赫赫揚揚的雙身城悄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馬平川。
她臉色猛地鉅變。
偌大的雙身城不可能一夜消失,唯一的解釋便
是自己身處幻境,一切都是假的。
她握緊了手裏的劍,提氣一劍揮出,然而那凌厲的劍氣沒入空氣中,就像打入棉花一樣,無聲無息地就消失了。
不管是誰,既然製造了幻境,便一定有破綻。前方只是一堵看不見的牆,那麼出路說不定在深不可測的密林中……
越是往深處去,周遭便越發寂靜,月謠耳尖一動,隱隱約約似乎聽到了潺潺流水聲,她屏氣靜聽,折道朝着水聲走去,約莫半盞茶的功夫,便看到了一曲淺淺的溪水,清澈見底,汨汨地流向叢林深處去。
她略覺口渴,便走到溪邊掬了兩捧水來喝。
“咦——咦——”
身後忽然傳來異動,像是戲子的歌唱,在此刻卻顯得陰森恐怖。月謠心中一緊,手已經下意識地抽出劍,利落地轉過身來。
入目的是一個形狀如山猴的兇獸,渾身白毛,不同普通山猴的是它有四個耳朵,聲如戲子淺唱低音,然而一雙眼珠血紅陰詭,注視着月謠就像注視着囊中之物。
“長右……?!”
以偌大的山作爲幻境,其中必定充滿兇險,她原以爲會遭遇到各種機關,卻萬萬沒想到第一個遇到的,竟然是兇獸!
她遲疑了片刻,不知是幻境中的假物,還是真的兇獸。
這一遲疑,便被長右看準了時機,它身形極快,就像一陣風,月謠僅憑下意識地提劍格擋,身形一晃退開去,然而即便她身手夠快,卻還是被長右一爪子抓到手臂,頓時激靈靈地痛起來。
——不是幻覺!
她深深地皺起眉頭,手中劍黑氣大盛,片刻功夫便一道劍氣揮出,直衝長右面門而去,劍
氣是無形之物,等長右感知到危機時躲避時,手臂已經砍下,頓時血流如注,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