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左妻右夫:師兄懷裏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平衡
    月謠望着和曦,腦海中浮現圍在刑獄外的寒門士子們,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那些寒門士子……”

    和曦對上她的視線,溫和地一笑:“只有順應民心,纔是正大光明。當民議到了頂點,朕的旨意才能順流而下。”

    月謠彷彿置身在一個無比溫暖的泉水中,整個人心口都被暖流注滿,腫脹得連呼吸都急促起來。她的臉不可遏制地發紅,忍不住問道,“可是陛下……那個預言,您不是因爲那個預言要殺了我的嗎?”

    和曦淡然一笑:“預言?朕若信命,這大虞早就亡了。朕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你的性命,因爲……”他收斂了微笑,無比深重地說,“朕信你。”

    短短三個字,令月謠心頭大動,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深深地伏在地上,爲自己之前的猜疑和怨忿感到無比羞愧,越是羞愧,便越是發自肺腑:“陛下的恩情,臣萬死難以回報。願爲陛下牽馬墜蹬,赴刀山火海,即便萬箭穿心,決不後退。今生今世,來生來世,結草銜環,永不負聖恩!”

    和曦深深地看着她,目光變得複雜。

    良久,他才慢慢伸出手去。

    “起來吧。”

    從清思殿出來時,月謠仍覺得整個人飄忽,腳下好像踩着厚厚的棉絮,腦子一陣陣地發脹,她捂着心口,回頭望着大門,嘴角遏制不住地揚了起來。

    她迫不及待地回去,想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姬桓,然而到了太師府,裏面卻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姬桓,朕曾以爲你胸懷才略,是不世出的人才,朕曾想將百年後的江山託付在你的手上,可終究你讓朕失望了。”

    姬桓站在天子面前,在這個天底下最位高權重的人面前,他不再謙遜溫和,鋒芒畢露得像是一把擦得鋥亮的寶劍。

    “陛下真的從未想過殺了月兒嗎。”

    和曦盯着他,沉沉一聲嘆息:“想不到昔日正氣凜然、一心愛民的逍遙門掌門人,也會爲兒女情長衝昏頭腦,你可知你在和誰說話?”

    姬桓冷冷地說:“您是天子,是萬民之主,卻也是個賭徒。”

    和曦臉色一變,像是一個面具忽然被撕扯下來、露出醜態的人,他的目光一剎那變得犀利陰狠,然而那只是一瞬間,他驀地轉身,閉上眼深深地嘆息,“姬桓,你已不再適合做太師。”

    姬桓笑了一聲,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切,“臣謝陛下不殺之恩。”

    一場君臣之間的談話,便這樣不歡而散,姬桓失去了太師之位,卻沒有任何失落,反而有一身輕鬆的感覺,他沒有任何遲疑地走出了清思殿,臨走時深深地看了一眼高豐,後者守在殿門外,像一尊最忠誠的石獅,經年累月地爲天子守着大門,腹中不知埋藏了多少祕密,只等着再無可利用的那一天,被主人毫不留情地丟棄。

    直到他走得遠了,高豐忽然聽見裏邊傳來一陣動靜,忙趨步跑了進去,伏地一拜:“陛下有何吩咐?”

    “傳陳今。

    ”

    陳今來得很快,一身鎧甲在燭火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那個侍女呢?”

    陳今道:“臣命人關押起來,已全部招了。”

    殿內一陣安靜,緊接着和曦道:“不必再用刑了,把人送去文懿宮,告訴王后……”他忽然不說話了,眉宇之間有幾分疲憊,隔了很久才緩緩開口,“她輔佐朕多年,也該累了,好好歇着吧,太子不必再教養。”

    “是。”

    陳今沒有起身,直覺和曦還有話要說,果不其然和曦很快又說,“加派人手守住文懿宮,無論進或出,但凡有人靠近,不管是誰,全部殺無赦。”

    “是。”

    陳今弓着身子,慢慢地退下去,然而到了門邊剛要轉身,忽然被叫住,只聽燈火明滅的陰影下,和曦涼薄的聲音淡淡響起,“收不回王后金印,不必來交差。”

    陳今伏地:“臣領命!”

    高豐看着陳今快步離開,便聽到裏邊呼喚自己,忙小跑進去。

    “傳詔後宮,王后身染重病,無力管理後宮,一切事宜交由姜妃處理,高妃、羽妃從旁協助,太子遷居交泰殿,即日起,隨朕上朝議政。”

    高豐心頭大震,這道口諭幾乎可以算是廢后,就差一道明旨了——要變天了。然而他面上卻幾乎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很快趨步下去傳詔了。

    風簌簌地吹皺了一池靜水,涌起一陣又一陣漣漪,攪碎了湖底的風雲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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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左司馬府就在眼前,看到她平安回來,陳媚巧歡快地跑了出來,像一隻喜鵲一樣說個不停:“姐姐總算平安歸來,可擔心死我們了,我沒什麼本事,只能日復一日地祈福,好在老天聽到了我的願望。”又說,“我已命人備好了蘭湯,還有珍饈佳餚,姐姐可要好好沐浴一番,喫點東西,補補身體呀!”

    月謠由着她一路唧唧咋咋地說個不停,直到要沐浴了纔將人打發出去。

    溫暖的熱水冒着氤氳熱氣,蒸得整個人都放鬆下來,這些日子呆在刑獄,雖然沒受什麼刑罰,卻也是喫不好睡不好,乍一放鬆下來,便慢慢地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清和守在一旁,一雙眼睛直直地盯着月謠看。她人如其名,向來看淡一切,從侍奉月謠以來,幾乎沒有流露過什麼情緒,此時卻直勾勾看着月謠,眼睛裏寫滿了憂愁。

    月謠忽然睜開眼睛,撞上她來不及移開的目光,“怎麼了?”

    清和垂了一下頭,用力一眨眼,擠掉眼淚,輕輕地說:“大人平安歸來,婢子喜不自勝。只是仍後怕,心有慼慼焉。”

    月謠無聲笑了一下,“這幾日府中多虧了你和蘭茵費心,想必你也累了,我放你幾天假,不必伺候在側,好好歇歇吧。”

    清和搖搖頭,輕聲卻堅定地說:“婢子不累,只盼着每日能照顧大人起居,這便夠了。”

    月謠深深地看着她,半晌,才感慨般問道:“你跟在我身邊,四年了吧?”

    清和點點

    頭:“是。”

    “像你這樣的妙人,卻在我這裏做一個侍女,實在是有些可惜。我現在許你一個承諾,將來你若是看中哪家公子,便和我說,我定會爲你準備豐厚的嫁妝,讓你風光大嫁。”

    清和的臉上卻看不出是歡喜還是失落,垂下頭去,輕輕嗯了一聲。

    門外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響動,像是雨點打在花葉上的聲音。月謠道:“衣服拿來吧。”

    清和伺候她將衣服穿上,便退出去了,走出屏風之際,朝着外間坐着的人無聲一禮,這纔出去合上門。

    月謠只在腰間繫了帶子,就那麼走了出來。

    “我去太師府找你,怎麼裏面一個人也沒有?管家呢?採兒和陳玉呢?”

    姬桓喝着茶,看着她髮梢溼漉漉的模樣,取過一塊手巾,將她轉過去坐下,慢慢擦拭起來。

    月謠等了一會也不見他回答,拿手肘往後戳了戳,“我問你話呢。”

    姬桓這才低聲說:“我去面見陛下了。”

    月謠一下子轉過來,然而頭髮還拽在姬桓手裏,猛一下子拉住了頭皮,痛得她誒了一聲,姬桓忙放開手,揉了揉她的頭頂,那動作和眼神,就像在揉一個不聽話的小貓。

    月謠忙問,“陛下說什麼了?”

    姬桓頓了一下,不甚在意地說:“陛下撤了我的職。”

    “什麼?!”月謠坐不住了,然而腦袋被姬桓按着,只能乖乖坐着,“爲什麼?”

    “陛下不需要一個不忠的臣子,我意圖劫法場,該是死罪。”

    月謠深感不解:“可是陛下一開始就沒想殺了我,你也沒有將我帶走,又怎麼算是劫法場?”

    姬桓深深地看着她。

    如果天子真的沒有想過殺了她,就不會直到最後才下旨放人。如果月謠利用了黑暗之心,徹底反了呢?如果他提前動手,將人劫走呢?若是他們有任何異動,眼下便不是好生生地坐在這裏,而是亡命天涯了。

    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場試探,試探月謠、試探自己,是以天下作爲賭注的豪賭。

    但這些都不能和她說明,只要她還在帝畿一日,她就必須保持對天子的忠心,否則天下之大,將無以爲家。

    他一聲嘆息,手指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龐,道,“我用大道乾元,雖招式無形,但大司寇受了傷,這是瞞不過去的。月兒,朝局複雜,天子是我見過最善於玩弄權術的人,伴君如伴虎,你一定要小心。”

    月謠狐疑地看着他,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姬桓卻莞爾一笑,忽然將她擁入懷中,讓她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剛剛沐浴完的她還帶着些許花香,清冽沁鼻,甚是好聞,他輕輕撫摸她仍微溼的長髮,溫柔地說:“沒有。”又說,“你知道我不喜歡朝中之事,陛下撤了我的職,也算讓我樂得其所。”

    月謠沒有說話,伏在他的胸口,雖然面上還微微笑着,但心底生出了幾分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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