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左妻右夫:師兄懷裏來 >第二百四十六章 離開
    提醒也好、佯誘也好、斥責也好天雨無數次要他殺了月謠,他都一概不理,因爲在他心中,月謠就像一個是非觀並不成熟的孩子一樣,本性並不是壞的。她吃了很多苦,所以心中有一套獨特的衡量是非的尺竿。

    這樣的人並不是無藥可救,他深信只要有自己在,一切都不會脫離正軌。

    可自從先王駕崩後,月謠肆意弄權,瘋狂地排除異己,又在華胥晟身邊安插女人,試圖將他帶上一條昏君的道路。一切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他終於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是否出了錯。

    尤其是在對待天雨的問題上,她的手段讓他齒冷。

    “你就算殺了她,也不至於讓她屍骨無存。”

    月謠哈哈地一笑:“非如此,不能解恨”

    她行事素來乾淨利落,不喜留下後患,當初只擔心天雨的屍體被人發現,會有後顧之憂,才幹脆叫環環吃了她。就好像當年鵲尾城料理姜青雲叔侄一樣,對外宣稱他們逃了,讓案子永遠懸着,解釋不清楚,總比留下個屍體,讓帝畿另派特使詳查的好。

    可到了如今這地步,解釋或不解釋又有什麼意義呢或許自己越是露出狠毒的一面來,越能叫他後悔心恨。

    想到這一步,她心中就更痛快。

    姬桓交握的雙手指骨一根根泛白,嘴巴緊緊地抿着,似乎強忍着怒氣,久久才又是一聲嘆,道:“我已和陛下、太后說好,會帶你離開這裏,回到逍遙門去,從今往後你就在我身邊好好呆着,再也不要離開逍遙門一步了。”

    月謠未想過自己還會有生路,若她處於華胥晟的位置,昨夜就會叫人將自己殺死在華音殿,哪裏還會留着一條命拘在清輝閣。想來是姬桓和他們達成了一致,用其他條件換回了自己一條命。

    她終於冷靜下來,問道:“棠摩雲他們呢”

    姬桓道:“他們必死無疑。”

    昨夜裏華音殿內參與晚宴的武官中,只要是她的人,不是被殺就是被抓,沒有一個逃掉。她沉聲說:“放了他們,我死”

    姬桓沉默。

    月謠撲上去抓住他的手,強壓了滿腔怒氣,像是示弱,又如哀求,咬着牙道,“他們有家、有父母兄弟,你殺了他們,要毀掉多少人的一生他們只是跟錯了人,並非罪大惡極”

    姬桓卻不肯。

    “你說話”

    他沉聲說:“你應該慶幸,陛下仁厚,不會累及他們的九族。”

    一句話,將月謠所有的期盼打破。她慢慢地鬆開手去,身體往後仰,靠在堅硬的扶手上,微微歪着頭,就那麼看着他。良久,才嘶啞着嗓子說,“十二年前,幽都城叛亂,即谷山一戰,我率領兩萬王師,遇上八萬殷氏主力,被困峽谷所有人都死了,我只能救下一百一十八人。他們跟隨我,不是爲了權勢,是報恩。”

    姬桓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卻仍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月謠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挽回他們的性命了,心如被生生撕開一個巨大的口子,空洞洞的,刀兵劍戟插滿了表面,帶着無比地悔恨,將她整顆心連同五臟六腑都刺得鮮血淋漓。

    其實早就應該

    發現了,姬桓好幾次勸過自己放下一切,是她全心信賴了他,不曾懷疑。文薇亦是,不知何時起,兩個人總是像隔了一層什麼東西,無法真正交心。

    這兩個人,是她最愛最親的人,她從未想過要懷疑。當初有多信任,如今被一刀捅在背後,痛得就有多酣暢淋漓。

    夜漸漸深了,宮娥們奉上新的飯菜,熱騰騰的,十分香。從昨夜開始,月謠就不曾喫過任何東西,她又有身孕,肚子早該餓了。姬桓坐在她身邊,一手圈着她的脖子,一手端着碗,像是對待剛出生的嬰兒那樣有耐心,他舀了一勺米飯送到她嘴邊。

    “你一天沒喫東西了。來,張口。”

    月謠一動不動。

    勺子往嘴邊靠了靠,溫熱的香氣撲鼻而來,他說,“就算是爲了孩子,喫點吧。”

    月謠彎脣一笑,本就清冷的眉目越發冷戾,輕輕地嘲諷,“孩子是父母愛的延續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愛嗎”

    姬桓沉默,片刻之後道,“不爲孩子,也爲你自己的身體,你不是一個會傷害自己的人,對嗎”

    月謠捏住了他的手腕,慢慢移開,望着那桌豐盛的晚餐,冷聲說:“我不想看見你,你滾出去,我自己會喫。”

    姬桓沒再勸她,輕輕鬆開手,將碗筷擱置在矮桌。

    他今日又是一身的黑衣,正是逍遙門掌門的衣裳,他在她面前站定,正好將滿室的光都擋住,落下了巨大的陰影。叫她無論往何處去,都逃不開這陰影去。

    “月兒,你要明白,我做任何事情,都是爲你好。”隔了一會兒,又說,“明日一早,我們就啓程,今晚你好好睡一覺。”

    待他走後,月謠才慢慢拿起筷子,一口一口開始喫飯。

    她埋頭大口大口地吞飯,喉嚨裏彷彿塞了一團帶了刺的棉花,堵得她難以下嚥,明明是蒸得很軟的米飯,狠命嚥下去的時候,卻痛得整個食管都要撐裂一樣。

    文薇出現的時候,她還在努力咽最後一口飯,兩頰鼓鼓的,喉嚨用着力,看上去可笑極了。

    看到她時,月謠略呆了呆,不期然地,她用力捂住嘴,好不容易吞進去的米飯全吐了出來,帶着許多血,一地地狼狽。

    文薇冷眼瞧着她,嘲諷:“喫那麼急做什麼,又不是最後一頓飯。”

    月謠找不到手絹,只得拿衣袖擦嘴,新換上的衣裳,就那樣沾上了血漬。

    “姐”她站着,手垂在身體兩側,看上去有些無措,竟有幾分可憐之象。文薇瞧着她,心揪了一下,卻又麻木不已。

    她可憐她,可誰去可憐那還沒出生就被扼殺的生命呢誰去可憐她一生膝下無子的悲哀呢

    “你有什麼立場喊我姐”

    月謠眸子暗沉,垂下頭去。

    從相識至今,文薇助她良多,她是真正將她視作親妹妹、親女兒那樣關懷,所以她也願意將她高高地奉在後座,看着她母儀天下。可就是那麼一個小小的失誤,害得她終身不孕,便是吃盡天下名藥,再也無法生育。

    這是文薇的傷痛,也是月謠心底裏一道隱祕而醜陋的傷疤,不敢示之人前,卻還是被不着寸縷地扒光了。

    她膝下彎曲,緩緩地跪了下去。

    “對不起”她柔弱且小聲地,連聲音都顫抖着,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

    文薇一聲冷笑:“不過上天是公平的,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卻又把自己的孩子送給了我。琅軒很聽話,是個好孩子。”

    月謠緊緊抿着嘴巴,因過於用力,臉頰甚至微微顫抖着。

    大部分人只知道琅軒是先王的公主,少數知道內情的,也只會認爲那是她的孩子,卻從未想過那個集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小公主,只是一個幽都城普通人家的女孩兒,替代的是雲隱那未知而又充滿艱險的命運。

    她不想再騙她了,可又不能將隱兒置於危險之地,若隱兒只是一個義子,跑了就跑了。若是大家都知道他是自己的兒子,那才真的是普天之下、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她壓下要將真相講出來的衝動,沉默許久,忽然問道:“姐姐是如何知道這些事情的”

    琅軒的身世、文薇的落胎,都是極爲隱祕的事情,那個將此事告知文薇,挑撥了她們姐妹關係的人,其心可誅

    文薇微微眯起了眼睛,緩慢地搖頭,充滿失望:“你既然做得下,又何必怕被人知道”

    月謠擡起頭,望向文薇,深吸一口氣,“是花解語,對嗎”

    囚禁偏殿抄書只是一個藉口,這樣纔可以正大光明地掩蓋花解語背叛的真相,她在文懿宮的這幾日,早就將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了。

    火光跳動了一下,無風的房間裏,好似一隻手輕輕拂動着空氣,將文薇的臉頰照得晦暗不明。

    “花解語八歲就入了宮,侍奉太子,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心思之深、可真是叫人感到可怕。有這麼一個妖女放在陛下身邊,你打的是什麼主意,莫非也想做一做那權臣奸佞的位置”

    “不是的我一開始只是希望陛下身邊有我們的人,好叫陛下不會與我們太過生疏”

    她仰頭解釋得模樣看上去真誠又急切,文薇卻狠狠甩了一個巴掌過去,“到現在還在狡辯”

    月謠被打翻在地,髮絲凌亂地散了開來,嘴角洇出一絲血跡。她費力地掙扎着直起身,“我知道現在我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你要殺我,我也無話可說。”她的雙手忽然扒住文薇的袖子,“可是我求你姐,如果可以的話,請你放過琅軒,她什麼都不知道,她是無辜的。”

    雖非親生,可畢竟是一條無辜的生命,看到她就像看到了另一個隱兒,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她一輩子都好好的。也許這是她如今唯一能救下的一條性命了

    文薇微微俯身,一根根掰開了她的手指,無情又堅決地,她目光深深:“那個孩子,是你償還給我的,只要你永遠不再出現,她就一直都是個尊貴的公主。”

    她推開了月謠,直起身,低睨着她,一盡一國之母的高高在上,“今晚,我希望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聚散始終,恩斷義絕”

    房門被打開,涌進來一陣冷風,衣衫單薄地貼着皮膚,冷得她一陣寒顫。她聽見幽柔在外邊勸文薇要不要找個國醫來,而文薇連遲疑都沒有地,說道:“她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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