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左妻右夫:師兄懷裏來 >第二百六十七章 思賢
    月謠從宮裏回來就告病了,無論誰來都一律不見,雲隱知道她是在等天子妥協,如今局勢緊張,她等得住、天子等不住。

    他看着手上的拜帖,本想和其他的拜帖一樣讓人放在一旁,但看到上面的名字後,轉而收進袖中,朝攬月軒走去。

    “母親,當朝大冢宰——宋大人遞了拜帖。”

    多稀奇,百官之首的大冢宰要見一個左司馬、且還是帶了罪的左司馬,竟然要送上拜帖。

    月謠打開帖子一看,冷笑一聲便丟在旁邊。

    “不見。”

    雲隱遲疑了一下,道:“可他是百官之首,若是拒不見,是不是不太好?”

    “他此次來,必無好事。此人曾作爲我的幕僚,卻一直隱藏實力,可見足智多謀、又善隱忍,對付這樣的敵人,不可妄動,且先按兵不動,看看他到底還有什麼花招。”

    過了七八日,從北邊來了一封信,原來張復希前幾日祕密抽調了五萬人馬,開拔到扶搖城,要想佔了扶搖城,卻還未靠近就遇到一股陰兵,五萬人馬一半被嚇一半被傷,敗了個落花流水。

    信是棠摩雲送來的,月謠幾乎能想象當時的情況,忍不住笑出來,然而笑過之後臉色就沉下來了。

    所謂的陰兵就是那些人骨,是她從墳堆裏強制甦醒的幽魂,這是她的底牌,和深山裏無數兇獸一樣,不到最後一步,絕不可以示於人前。那張復希倒是利索,直接帶人殺到扶搖城,想搗了她的老窩,卻忘了她既然敢將所有兵力都集結到帝畿,又怎麼會在意區區一座空城?

    不過想必他此番遭挫,宮裏那位少年天子,就更坐不住了吧……

    華胥晟已經快炸了,就連看見花解語也十分不耐煩,今早又收到一份戰報,齊鷺返回太華城後,就加緊進宮鵲尾城,打得鵲尾城城主一路落花流水,大半地界收入囊中,至於君子城,第一個就被拿下了。

    那便張復希帶去的五萬人,折損過萬,狼狽而歸。

    眼下似乎真到了不得不求助月謠的時候。

    他看着宋思賢遞上來的摺子,耳畔是他昨晚說過的話。

    “……如今局勢所迫,陛下且暫先滿足了雲大人的慾望,撤去張大人大司馬之位,待到齊氏之亂平定後,再徐徐圖之……”

    “到時可許太華城部分土地與鵲尾城、君子城、共工城三城,下旨由他們共同出兵,勤王保駕,剷除惡黨,這一次,務必斬殺雲間月。”

    “太華城剩下的土地並歸帝畿,由帝畿管轄……其餘的城要加緊收攏鐵器自營的權力,像那胡與城這般之事,萬不可再出現了……”

    宋思賢說的句句在點上,但做起來卻極不易,好在此人有幾分才智,後來之事可以依仗他,也罷,且先這樣吧!

    他召來方小壺,準備擬旨。

    和聖旨一同送來的,還有一道寫有大司馬府四個字的金漆匾額。

    月謠看着這四個字,心底卻沒有很高興。從初入帝畿至今,整整十四年,沒有一天她不是朝着這個位置努力的,曾經也無限接近

    過,卻因性別之故,被生生拒之門外。

    她撫摸着純金打造的四個字,忽然冷笑了一聲。

    管家站在一旁,聽得毛骨悚然,只聽她說,“掛上去吧。”

    息微的傷好了很多,平日裏走動沒什麼問題,也能少少地練會兒劍,結果有一回月謠瞧見了,甩了很大一個冷臉,他便立時躺回去乖乖養傷了。

    只是每日拘在小房間裏,頂多出去曬曬太陽的日子實在太過無趣,他有些呆不住。

    “接下來有你忙的,現在好好休息吧。”月謠剝了一個桔子,一半自己吃了,一半塞進他嘴巴里。息微臉頰微微鼓起,咀嚼着桔子,甜中帶着微酸,美味得緊。他斜躺在牀上,眼睛灼灼地盯着她,滿是笑意,“何時?”

    月謠看了他一眼,低聲說:“快了。”

    聖旨封了她爲大司馬,張復希必定被撤職,撤職的詔書比她早一刻鐘到達張復希手裏,沒有提及月謠特意呈上的證物,只不輕不重地斥責了幾句,然後降爲小司馬。

    降職的第三日夜晚,張復希便在自己書房中自縊了。

    消息傳入宋思賢耳朵裏,他渾身一軟,坐在椅子上久久都沒有動。他的夫人出身書香門第,最是溫柔婉約,夫妻二人成婚不到三年,卻情比金堅,她從未見他露出這般神情,好像天都要塌了。

    “老爺,你這是怎麼了?莫要嚇我……!”

    宋思賢久久才轉了轉眼珠子,撫上夫人的臉龐,手指微

    微顫抖着,低沉又堅決地說,“夫人!帶上孩子們走!現在就走!趁着天未黑,城門未閉,趕緊走!”

    他不信張復希是自盡的,他昨日還與自己一同喝酒,雖心有不甘,但經過自己的勸慰,已經想開了,怎麼可能還會自盡?他定是被殺了,張復希死了,自己是逃不掉的,只可惜妻兒還未跟着自己過上幾年好日子,便要顛沛流離……

    他不由分說抓起夫人的手,打開衣櫃抽屜,叫人收拾細軟。

    馬車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匆忙駛了出去,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印,背對夕陽拉出一條長長的陰影。宋思賢坐在大堂正中央,一身淡藍色的長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兩眼沉沉望着前方,似乎在等着誰。

    管家奉上茶水,抹了抹眼淚,“老爺,就讓小人臨走之前,再給您奉最後一回茶吧!”

    宋思賢看了一眼嫋嫋騰起冒着熱氣的茶,嘴角一彎,笑得苦澀:“謝謝你了,安伯。”

    老管家是最後一個走的,偌大的大冢宰府邸一下子空了,昔日車馬駢闐的地方,頭一次靜得好像野外的破廟一樣。

    火把從外到裏一點點涌進來,一小隊人馬潮水一樣地衝進來,宋思賢看着對方走進來,淡淡地喊了一聲:“大人。”

    從骨子裏,他仍對月謠心存一分感激,畢竟她對自己有着知遇之恩。

    月謠環顧四周,陳設典雅不俗,目光所及之處纖塵不染,可見平日裏這座宅子被養護得十分精心細緻,她目光最後落在宋思賢身上,笑了一下:“三年不見,一飛沖天啊思賢。”

    宋思賢

    淡淡地開口:“託大人的福。”

    “不敢當。”月謠坐下來。

    宋思賢兩隻手放在腿上,坐姿極正,雙手揣在衣袖裏,細看可以看到裏面攥着的拳頭。他沙啞着嗓子說:“能否……放過我的家人?”

    月謠微笑着:“你跟隨我多年,雖然不至於將你視作一等一的心腹,但自問沒有虧待你,你爲何背叛我?”

    宋思賢笑了一聲,像是冬日裏冷不丁的一陣寒風,半晌,才說:“我沒有背叛你,從頭到尾我都是先王的人,我唯一忠誠的,便是王權——華胥氏的王權。”

    當年和曦在月謠的指引下見了他,卻沒有用他,反而用一個“讀書人固有的迂腐氣”的理由拒絕了月謠,這麼多年,她始終都不知道那個夜晚的宋思賢,其實是受了和曦的賞識的,甚至願意在身故前,留下冊子,叮囑華胥晟用大冢宰的位置來待他。

    月謠沒再說話,一貫陰冷的笑也消失了。

    宋思賢又說了聲,“放過我的家人。”月謠站了起來,宋思賢猛地盯住她,聲音拔高了幾分,“大人!”

    月謠忽地一笑,透着一股詭異,有點像擅作戲法的藝人,“好啊!”

    宋思賢看着她越走越遠,慢慢伸出了藏在袖中的手,手心裏捏着的,正是早已準備好的毒藥。安伯奉的茶水早就涼透了,和着藥味極是苦澀,好在藥性發作得快。他倒在地上,嘴巴里不住地涌出毒血。目光所及,火光一點點地模糊了,像是一團又一團的煙花膨脹開來,他忽然很想去看一次煙花,就像每年除夕夜和家人一起看的煙花,記憶裏有夫人溫柔的笑聲、小兒調皮的歡呼……身體一點點冷下去,就像沉入那冰冷的湖水……

    好冷啊……

    月謠走出大冢宰府邸,便有人跑過來,低聲說:“大人,已經找到了宋思賢的家人,如何處置?”

    月光清冷,入了冬的夜晚,青石磚地上起了一層薄薄的霜氣,稍稍說話,嘴裏便有一股白氣往外冒。

    “都殺了,一個不留。”

    她現在才真正明白了,真正利用、欺騙、背叛自己的,那隻在幕後攪動了多人命運的手,竟是和曦。那個一手將她提拔、屢次真心託付卻最後深深踩在墳堆裏的人,竟然是他!?

    她偏頭往王宮的方向看着,心中怒極,卻是無聲地笑了。

    自從匾額改成大司馬府,裏外把守的侍衛多出了一倍,也正因此,尋常人根本靠不近府邸百米之內。月謠大步走着,互聽角落裏傳來呼喚,像是貓叫一樣,可憐兮兮又小心翼翼的。

    她猛地頓住腳步,看着處於黑暗中的小巷子。

    “誰?”

    裏邊突然竄出一團又髒又臭的東西,像是野人一樣,咚得一聲就撲到了月謠面前,然而還沒近身,就被她身後的侍衛一人一刀架住脖子,一腳踹在了地上。

    大冷的天,那人衣不蔽體,身上到處都是新舊傷痕,左耳朵爛了一半,手指頭更是因爲連年凍瘡腫得跟熊掌似的。他撲在地上哭,“大人!大人我是許真啊!大人!我是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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