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磊高高揚起了眉毛，沉吟道，“在哪裏”
“就在這裏，在瘋貓網吧”
謝俊武急促道，“就是他，我可以肯定”
“這不可能，這裏離垃圾街這麼近，這一帶收破爛的全都被警方抓走，他怎麼敢出現”
洪磊還沒說話，大軍先不顧一切地叫嚷起來。
畢竟，兩個只能活一個，謝俊武泄漏的情報越多，他的生存機率就越小。
他當然要不擇手段，駁斥謝俊武的“謊言”。
謝俊武狠狠瞪了大軍一眼，繼續道：“是真的，我真的見過他，不過他的打扮完全不同，不再是破衣爛衫，蓬頭垢面，而是西裝革履，頭髮紋絲不亂，像個公司職員，一開始我還真沒有認出他來”
“你撒謊”
大軍雙目赤紅，聲嘶力竭，“你都說了，一開始只是喝得酩酊大醉，偶爾見過那傢伙一面，倘若對方徹底改變了模樣，從撿破爛的變成西裝革履，你怎麼可能，再把他認出來你又不是過目不忘”
“不錯，如果對方真是殺害小飛的兇手，現在警方查得這麼嚴，他沒理由回到垃圾街一帶，就算真的回來，肯定喬裝改扮，換了一副模樣，連警方都認不出來。”
洪磊想了想，道，“你第一次見他時，是在喫宵夜，那大概是幾點”
“大概，十一二點，或者一兩點鐘，我喝得酩酊大醉，不記得了。”謝俊武老老實實道。
他的臉色和嘴脣，都越來越蒼白，整個人也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很明顯失血過多，體溫正在飛快下降，很快就要支持不住。
洪磊卻很有耐心：“我記得垃圾街的格局，除了中間一條美食街是燈火通明，兩邊的城中村都黑燈瞎火，到了夜半三更的時候，根本看不清楚道路和牆壁。
“你已經醉到連十一點還是兩點都分不清楚，又怎麼看得清，這傢伙的真面目”
“我，我的確沒看清楚他的面目，而且第二次遇上他時，他也和第一次判若兩人。”
謝俊武道，“我沒有認出他的臉，只是認出了那種感覺。”
“哈，感覺”
大軍大笑，“哈哈，感覺”
洪磊卻沒有發怒，依舊耐着性子問道：“什麼感覺”
“那種心跳加快，如芒在背的感覺。”
謝俊武艱難吞了口唾沫，又舔了舔冰塊般的嘴脣，哆嗦道，“那天我，我剛從瘋貓網吧出來，遇到一個熟人，於是在門口抽了一顆煙，和朋友聊了一會兒，正要走的時候，忽然感覺沒來由的心跳加快，冷汗狂涌，身上兩件衣服全都溼透了。
“然後，我就看到那個西裝革履的人，走進了瘋貓網吧。
“那人好像很眼熟，但我分明不認識他，而且，他給我一種非常危險，很不好惹的感覺，彷彿腦子裏有一個聲音在對我說，不要招惹他，趕快走，於是，我就低着頭，很快離開了。
“離開之後那個晚上，我又失眠了，抱着腦袋一直思索到了早上，就在回憶自己究竟在哪兒見過這個傢伙，直到黎明四五點鐘的時候，才被我猛然想到，這傢伙給我的感覺，和垃圾街見到的拾荒者非常相似，簡直就是一個人”
“原來如此”
洪磊陷入深思。
“假的，假的，他在撒謊，都是編出來的，洪大叔，你千萬不要相信他”大軍尖叫。
謝俊武對大軍怒目而視。
大軍不甘示弱，毫不客氣地回瞪。
“你說他在撒謊，那麼，你有什麼要補充的嗎”洪磊心平氣和地問大軍。
大軍一時語塞，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洪磊上前，握住了大軍褲襠中間的酒瓶。
“不，不要。”
大軍意識到了什麼，整張臉都皺成一團，“我和小飛是好兄弟，我，我和你一起幫小飛報仇，我們一起去找這個撿破爛的好不好，求求你，洪大叔”
“謝謝你，不用了。”洪磊說。
剛剛被淤血堵塞的瓶口，再次被大軍體內釋放的高壓衝開，尖銳的聲音，彷彿是大軍最後的嘆息。
他眼底的血絲瞬間變成黑色，嘴巴無力地張開，慢慢癱軟下去，頭一歪，不動了。
洪磊緊握酒瓶，轉了一圈，兩圈，三圈，四圈，五圈。
最後，鋒利的酒瓶斷茬，從大軍的背後刺了出來，酒瓶裏，是大軍的心臟。
洪磊這才住手。
謝俊武長舒一口氣。
“救我，救救我。”
他向洪磊哀求，“我不會說出去的，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的”
“別急，你至少還能再堅持，十分鐘。”
洪磊擡腕，看了看手上的塑膠電子錶，道，“我還要再問你幾個問題，第一，你兩次遇到這傢伙的具體時間，都是哪一天”
“第一次，不記得了，大概兩三個月，或者三四個月之前吧”
謝俊武的眼神漸漸散開，卻也不敢違抗洪磊的命令，絞盡腦汁回憶着，“不過，第二次我記得很清楚，是三天前的下午，大概兩點左右。”
“你確定”洪磊道。
“確定，那天下午三點左右，我還有一場聚會，所以一點半到兩點就離開了瘋貓網吧，正好那時候遇到這傢伙，我很確定”謝俊武忙不迭道。
“那麼，這件事你有和任何人說嗎，包括警方或者非常協會”洪磊繼續問道。
“沒有，現在靈氣復甦，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會發生，我又何必自找麻煩”
謝俊武飛快搖頭，“我沒告訴任何人，我保證”
“好的，第二個問題，你有沒有帶我兒子來過這裏，玩這種非常刺激的虛擬遊戲”洪磊繼續問。
謝俊武遲疑了一下。
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鼻粘膜，東倒西歪、支離破碎的屍體，有刺激着他的視覺神經，就像是兩把尖刀戳進了他的眼球和鼻孔，令他不敢撒謊。
“來過兩次。”
謝俊武道，“大家是兄弟，當然有福同享了。”
“什麼時候”
洪磊眼底滾動着幽深的光芒，“是小飛拜這個撿破爛的爲師之前，還是之後”
“應該是之前吧”
謝俊武有些不確定地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至少有好幾個月，後來，小飛拜了那傢伙爲師，和我們漸漸淡了，我自然不會請他來玩，他又沒什麼錢，怎麼來得起這裏”
“假設這個撿破爛的，或者說西裝革履的男人，真是殺害小飛的兇手，也就是警方的通緝要犯，那麼，他不太可能冒着極大的風險，無緣無故跑到瘋貓網吧來上網或者找刺激，他到這裏，一定有特殊而且重要的目的。”
洪磊冷靜地分析道，“這裏距離垃圾街並不遠，警方說，還有好幾個小飛的同齡人一起失蹤或者死亡，而且，小飛和疑似兇手的傢伙，都在這裏出現過，有沒有可能，這傢伙到瘋貓網吧，就是來挑選獵物”
“對，對，極有可能”
謝俊武道，“他就是來這裏尋找獵物的，三天前他還來過，網吧內部的監控視頻至少要保留七天，現在去找，還來得及”
“所以說”
洪磊不爲所動，繼續順着自己的思路，分析下去，“是你把小飛帶到這裏來玩，才被在這裏尋找獵物的神祕拾荒者發現，隨後，他想辦法和小飛認識，並蠱惑小飛拜他爲師，最終把小飛害死。
“就是說，如果當初小飛沒有被你帶到這裏來，他就不會死”
謝俊武深深，深深打了個冷戰。
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十分詭異的感覺。
眼前頭髮花白的中老年男子，似乎，不，是肯定比那個讓他心跳加快，徹夜難眠的拾荒者，更加危險。
危險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