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能猜到，他不高興可能是因爲早上我沒經他同意就出來了。我猜不出的是，這麼個偏遠冷清的地方，他怎麼會就在附近？
正在遲疑，靳予城“咔”地一聲解開安全帶，下車繞到了我面前：“他就這麼把你扔在路邊？”
“啊？”我木然發出個聲音。
“肖揚。”他沉着聲，眼神也是犀利的，“這地方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他就不怕你出什麼事？”
我撫撫胳膊，覺得替肖揚辯解實在沒必要，就只淡淡問：“那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爲什麼不能在這兒？”靳予城瞥我一眼，也沒解釋，一伸手把我拽過去塞進車裏，然後從另一邊也坐進了駕駛室。
胳膊上被捏得生疼，我一邊揉一邊半是怨念地望了他一眼。他沒說話，扣好安全帶直接發動了車。
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沉默地坐在車裏，不經意一擡眼，突然看到前面扔着張疊起來的淺藍色地圖。
是動物園門口派發的遊覽圖，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底下還夾着張紙，依稀好像是海洋館的門票。
他今天也去了動物園？怎麼會這麼巧……？
我微微瞪大眼，下意識又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靳予城在專心開車，完全沒注意我，只是仍然緊鎖着眉心。
一肚子的疑問也不知該從何問起。他像是察覺了什麼，視線看着前方的路沒有移開分毫：“我跟你們跟了一整天了。”
我一愣。
“剛纔，本來想把他的車截住，沒想到這小子竟然往山上開。我怕你們出事，就沒追了。”
原來……難怪肖揚把車開那麼快。突然想起他之前說的那句“緊追不捨”……竟然是這個意思。
身旁的人依然一臉的風雲不動，一身黑西裝凝着種濃墨般的深沉，只有腕間錶盤偶爾閃現一抹光澤。
想到平日高高在上的他竟然一整天偷偷摸摸跟在我身後，我還真過意不去。
我木然盯着眼前那張地圖，只喃喃：“你今天不忙麼？跟着我們幹什麼？”
靳予城看看我，冰冷口吻裏藏着點不屑：“想看看那個肖揚到底有多大魅力，讓秦小姐這麼念念不忘。”
我低下頭，說不出話來。
四周很安靜，只有引擎聲在耳邊低沉迴盪。
好一會兒，才聽他緩和了語氣，低聲問：“你是爲了孩子纔跟他見面的，爲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靳予城一直跟在我們後面，還去了動物園，當然肯定也已經看到肖青了。我抿抿脣，只說：“這是我的事，爲什麼要告訴你……”
“還在跟我賭氣？就因爲紀夏那點事？”
“不是。”我立刻否認。
“好吧，怪我自己。”默了一會，他突然想通似的，“是我忘了，你跟他還有個孩子。那是你自己親生的，你不可能放下不管。”
“……”
道路兩邊，路燈急速往後掠過，在漆黑一片的夜空裏留下道道光影。
靳予城突然一腳剎車，把車停在了路邊。
我定定地沒動。明明從未向他表明過什麼，卻在每一次聽他提這個名字時，都心如刀絞。
“你信我一句，我跟她之間，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不否認對她有過感情，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第一次明確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我說不清那到底是種什麼感覺。
“過去的事”也不代表就沒有將來。
“你不是在找她嗎？她要是回來了呢？”我聲音微弱地問。
“我找她，也不意味我就要跟她發生什麼。人終歸要活下去，不可能守着那點已經死了的感情不往前看，你明白嗎。”
夜色一張大幕似的鋪天蓋地。我呆愣着沒說話。
他一字一句說完這些，重新發動了車。
車行進在空寂的大道上，前面只有路燈那點零零散散的光。
其實我真沒太明白他的話。不明白他爲什麼會跟紀夏分開，明明許律都已經去非洲打算成全他們了。也不明白靳予城這樣的人，怎麼也會有這種無奈又寂寞的感慨，明明他坐擁一切，是個不折不扣的人生贏家。
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車在門口一停下，我就聽見ang的哭聲從屋裏傳出來。
下了車，我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臺階。靳予城緊跟在我身後。
推開門，何嬸抱着ang正在客廳裏來回走動，一看到我出現在門口，頓時鬆了口氣：“謝天謝地，總算回來了！”
ang不知是不是困急了眼，哭得小臉通紅。我把她接過來，她摟着我的脖子，靠在我胸口仍不停嗚嗚咽咽。
“好啦好啦，爸爸媽媽不都回來了嘛，別哭了別哭了。”何嬸在一旁一邊拍她的背，一邊安慰。
“爸爸媽媽”幾個字在腦子裏晃了一圈，讓人有些恍惚。
我抱ang上樓，靳予城就跟在我身後。我哄她睡覺，他也在一旁看着。
終於她不哭了，慢慢閉上了眼。
我拍着她，看着那張小臉出神。靳予城也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
很久，他才輕輕叫了一聲我的名字：“秦宛……”
我擡起頭，他看着我：“我是真的想和你認真發展一段關係。”
心突然緊得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抓住一樣不能呼吸。
“靳總！我是個離過婚的女人！”
“我還有一個發育遲緩，不知道有沒有救的孩子。我前夫一家，個個都不是好招惹的人，肖揚，顏安青，他父母……每一個人我都擺脫不掉。我只想保護我的孩子，我只想救他……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該怎麼辦，我怎麼能……”
我啞着聲，語無倫次，幾乎是歇斯底里喊出這些話。一點也不想在他面前流淚，可淚，控制不住地就那樣淌了下來，眼前一片模糊。
一雙大手突然一把把我扯過去：“秦宛，我喜歡你。不是因爲你離過婚，或者別的，只因爲你是你，你是秦宛，明白嗎？！”
低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綿延，我腦子裏突然一陣空白。
他不由分說把我攬進臂彎，低頭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