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予城仍是一如既往地泰然處之，間或回答一兩句就引得席間一陣大笑。只有肖揚和顏安青有點不尷不尬，可能覺得作爲半個主人，有點被冷落了吧。
關於晟輝集團，我雖然瞭解得不多，也大概知道一些。以前在雜誌上看到過一篇文章，說他是以商業地產起家的，後來涉及的行業越來越多，金融，互聯網，影視傳媒……近幾年賺錢的生意幾乎都能看到晟輝的影子，而且每個領域都能做到行業領先的地位。
有人說，晟輝成功就成功在有靳予城這個掌舵者。他眼光奇準，執行力超強。而且一旦進入某個領域就能迅速掌控和整合資源，用意想不到的手段讓競爭對手完全落敗。
整個南城商界，對他是又恨又怕，卻又不得不想方設法逢迎晟輝。皆因他的每一個動作，每往前邁出一個步伐，都在印證一句話：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不清楚寫這篇文章的人是不是摻和了個人情感在裏面，不過這種形容，確實很好的解釋了這些人對他或阿諛或忌憚的態度。
席間大家都客客氣氣，但也免不了敬酒，我喝了兩杯，靳予城把我杯子裏換成水，俯在我耳邊：“一滴也不許再沾。上次鬧出什麼事忘了？”
他笑得隱晦。我面色一紅，下意識往他胳膊上拍了一把。
對面有位看上去四十多的女士幾杯酒下肚，半開玩笑說：“這也太讓人嫉妒了！幾個女人一輩子能修來這麼大的福分，能讓靳總另眼相看？我要是能找個這樣的男人，我也不當什麼女強人了！”
大夥一陣鬨笑，我臉更紅。靳予城在桌子下面輕輕握住我的手，臉上依然是平靜如常的淺淡笑意。
或許真的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吧，這種感覺比酒更醉人。如果是在做夢，我寧願一輩子都不要醒來……
酒過幾巡，大家都有些微醺了，氣氛更加熱鬧。
不過我也注意到了，從剛纔起，肖揚就好像心裏有事似的，一直在埋頭悶悶喝酒，和周圍的人也有點疲於應付的意思。
連顏安青被身旁一個半禿的中年人一杯一杯灌個不停都沒管。好幾次她想跟他說話，也都被不冷不熱地被頂了回來。
我能猜到肖揚的心情。眼看就快到手的肉生生被別人搶走了，還不能說一個字，就算他對我沒有半分真情實意，這種情況，也是會有心理落差的吧？
不動聲色間就已經完全佔了上乘。對靳予城來說，也許真的只是小菜一碟。
宴會廳裏杯盞交錯，笑聲此起彼伏。
肖揚，顏安青沒有跟我和靳予城多說一句話。我從沒想過，從來都是被踩在腳下的我，也會迎來這麼一天，讓他們在我面前喫癟。
就算一切只是因爲有了靳予城這個靠山，也不妨礙我深深沉迷於這一刻報復的快感裏。完全不去在意底下涌動的暗流。
中途，我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時看到走廊另一頭有個空中小花園。
宴會廳裏中央空調溫度開得很高，我身上燥熱得難受，見門也沒鎖，索性就出去透透氣。
有時，我覺得我深陷在生活的泥沼裏，有時，又奇怪地有種隨時可以抽身出來，遠離一切的錯覺。
冷風吹過，我撫撫胳膊，揚起嘴角嘲笑了一把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
身後突然有個響動，一個聲音被風吹到耳邊。
“小宛。”
冷冷地帶着點顫音，我一驚，回頭看到肖揚站在門那兒。
“原來你在這裏。”他走過來，眼底一片酡紅，看不出有什麼情緒。
“出來透口氣。”我淡然回了句。
說不出爲什麼，現在我再看他，已經完全是另一種心態，無怨無恨，甚至也沒有厭惡畏懼，只剩和這冬夜一樣的清冷寒涼。
從前發生的所有事就像一場夢一般，而我就是那個大夢初醒的人，已經開始頓悟。
肖揚站在那兒，既沒有說話也沒有看我，像尊雕像一樣一動不動。
我想當然地覺得他就是喝醉了，腦子裏空空如也，等了一會只說：“沒什麼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他還在等我……”
轉身的時候，一隻大手卻閃電一樣突然伸過來，鷹爪一般攫住我。
“別想走！”
“幹什麼？！”
我掙扎着，他把我拽過去，湊過來死死盯住：“秦宛，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是不是？”
“什麼計劃好的？！”我狠狠掙了一把，迎着他的視線。
他沒放手，只咬牙切齒質問：“你早就跟姓靳的好上了對不對？還騙我說跟他沒有關係，騙我說你想回到我身邊，鋪墊謀劃了那麼久，就是爲了等到今天，等到現在，在所有人面前看我笑話，讓我難堪，讓我下不來臺是不是？！”
我一下定住了，想辯解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其實除了僅有的那幾個當事人，知道我是他前妻的人幾乎沒有。我也不覺得除了他自己，有誰能讓他難堪。但可能醉了的人根本沒心情去考慮這些。
他好像也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在說什麼，紅着眼，情緒越來越激動：“……一而再再而三地給我希望，讓我相信你是真心想回來。我都已經做好了跟你複合的打算，我爸媽也準備迎接你了……你卻又跟着靳予城來參加酒會，還當他們的面說要跟他結婚，當着我的面跟他打情罵俏！
“秦宛，你他媽就是想耍我，耍我們全家是吧？我告訴你，我肖揚也不是慫貨，你惹上我，你他媽就要負責到底！”
肖揚低聲怒吼，眼裏有火似的，伸手直直指着我。臉上帶着醉意的神情，陰沉得可怖。
我愣在那裏，腦子裏迴響着他的話，很長時間，都沒明白話裏的意思。
惹上，就要負責到底——他難道認爲，是我在招惹他？因爲我招惹他，所以他不打算放手？
我腦回路太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小花園門那邊，突然又衝進來一個人，聲嘶力竭大喊一聲：“肖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