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什麼報應？”肖揚睇住我，“跪都跟你跪了，我他媽還怕什麼？倒是你，別仗着有靳予城撐腰就瞎找茬。把我惹急了，我讓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我咬咬牙，想起上回他跪在我面前說的那番話，這才反應過來利害關係。
顏安青是他老婆，也算肖家的人，他當然還得袒護她，不惜撒謊也要把她撇得一乾二淨。
是我太心急，完全沒考慮清楚狀況就衝動行事。
心跳得厲害，我咬緊牙關，只說：“走着瞧。”
下車我把肖青抱了出來。剛走出沒兩步，肖揚又追過來：“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幹什麼？用不着你。”也不知他怎麼突然改了主意，我抱緊孩子，額上滲着一層冷汗。
“他是我兒子。我怎麼不能去？”肖揚低笑一聲，湊到我面前，“秦宛，有件事我忘了說。你也別妄想能跟我斷，只要有他在，我跟你，永遠都沒完！”
他指着我懷裏的肖青，眼裏笑意瘮人。
我更加懊惱。今天來找他，真是個無比錯誤的決定！
肖揚說完往前邁了一步。我定在那兒沒動，想到要讓許律見到這個人，心裏萬分不情願。
正想着找個什麼藉口趕他走，一串鈴聲突然響起來。
肖揚摸出手機，屏幕從眼前晃過，我瞥見來電顯示的名字竟然是“coco”。
沒想到他跟李茹還有聯繫。本以爲上次被顏安青大鬧之後，他們就斷了來往。
見他猶豫着沒接，我索性說：“你要有事就去忙你的。下午五點來接孩子就成。”
肖揚考慮一會，同意了。
坐進車裏，他好像又回撥了個電話，然後掉轉車頭，很快離去。
我鬆了口氣，抱着孩子轉過身。一擡眼，看到醫院大門那邊，站着一個人。
許律一身亮得晃眼的白大褂，兩手插在衣服口袋裏，脖子上掛着副聽診器，金邊眼鏡後也仍是那抹平和淺淡的笑。
不知他在那兒站了多久，我忙迎過去，把剛纔的不愉快都拋諸腦後。
“許醫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沒關係。他就是……”他看着我懷裏的孩子。
“他叫肖青。”我聲音很輕。
“肖青，你好啊。”許律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肖青完全沒反應，低垂着頭似在躲閃他的視線。他很快收回手，只說：先上樓吧。
許律今天不用坐診，特意空出了一個下午的時間。雖然對肖青的病情並沒抱太大希望，他願意幫忙看看，我還是很感激的。
我跟他上到8樓，他在這一層有一間個人辦公室。進屋許律讓我坐，拉着肖青坐到另一邊，先簡單問了幾個問題，見他不出聲，又拿出不少玩具擺在他面前，一邊觀察一邊拿鋼筆沙沙填着什麼表格。
辦公室裏很安靜，外面走廊也沒什麼人。我看了看四周，窗明几淨，書櫃裏資料文件碼放得很整潔，窗臺上幾盆綠植看起來也很溫馨。
許律一直嘗試着跟孩子互動，不過肖青呆呆坐在那兒不怎麼配合。一會兒之後他似乎放棄了，找出一隻小狗玩偶放進他懷裏，起身走過來。
“也不能這麼武斷就下結論，也許，只是沒發現他的興趣所在。”
聽他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哦，對了，他好像喜歡海豚，有一次去海洋館，一直目不轉睛盯着海豚看。”
“是嗎？”許律略有些驚訝，“你是說，一直盯着？”
“嗯，表演結束了都不肯走。”
他若有所思地不知在想什麼，又問了我好些問題，比如孕期有沒有出現過什麼意外，家族有無遺傳史，家庭環境怎樣，是什麼時候發現他有自閉傾向的，具體都有哪些表現……諸如此類。
這些問題不免涉及一些很私人的事情，包括我和肖揚、顏安青三個人的關係，甚至顏安青虐待孩子的那些事也不得不提及。我有些猶豫，一時沒出聲。
許律倒了杯溫水遞過來，聲音很柔和：“我不是有意要打聽你的私事。問這些只是想幫助診斷，某些細節對確定病情是很有意義的。”
我知道此時站在我面前的不僅僅是個好心幫我的朋友，更是一位專業、嚴謹的醫生。考慮一會之後，點了點頭。
“孩子一出生，我就和他分開了。”我抿了一小口水嚥下去，接着說道，“他一直和我前夫的現任妻子生活在一起……”
許律拉過來一把椅子坐到我對面，一直聽得很認真。有些事我說得很詳細，有些事我儘量簡略地一語帶過。不過講到一半，對於我這幾年經歷的那些事情，他肯定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結束時，許律有一會兒仍沉默不語，明亮鏡片後的那雙眼也還盯在我臉上沒有移開，不知在想什麼。我有些不好意思，撥了撥發絲，往肖青那邊看去。
這麼長時間，肖青一點聲音都沒有，我本以爲他抱着許律給他的那隻小狗還坐在那兒發呆，沒想到一轉頭，發現小狗被扔在地上，孩子聚精會神在擺弄桌上那堆積木，手邊還有一個用方塊摞起來的積木塔，從大到小，一個不差。
我定定看着桌上那座小塔，眼前竟有些模糊，指尖也不由自主顫抖起來。正想起身過去看，許律伸手攔住我，輕輕做了個“噓”的手勢。
“讓他自己玩。”
“他……”
“他很聰明。”帶着柔和笑意的一句話，竟讓我眼裏瞬間涌上一層熱意。
“自閉症很難有一個明確的診斷標準，小孩子的發育有早有晚，其實，不少都會誤診。我覺得，他的很多症狀都算不上典型，很可能……
“就像你剛纔說的，是因爲嬰兒時期沒有得到正確的照料而導致的發育遲緩。及時干預，現在還爲時不晚。”
簡單又確鑿無疑的一句話，讓我眼裏的淚再也忍不住。我捂着臉，低頭哽咽起來。
“有你在他身邊，我相信，他會追上正常孩子的。”許律伸手按在我肩上，像在給我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