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潔瓊嚇了一跳，趕緊撒開手。我趁機一把把他抱起來，緊緊摟在懷裏。
“別怕，秦姨不會離開寶寶。”我啞着聲。孩子在懷裏哭得像只受了驚的兔子，一聲一聲都尖刺一樣戳得人心痛不已。
等他平靜一點，我忍着淚，冷冷說：“我發誓，今天帶他出了這個門，就絕不會再踏進來半步！絕不會再找你們肖家要一分錢！但凡有一點違背，就天打五雷轟，讓我不得好死。這樣總行了吧？！”
“小宛，你何必……！”
肖揚皺着眉，似乎還想勸。肖老爺子揮揮手阻止了他：“算了，算了……讓她去吧。”
門在身後啪地一聲關上。
從那棟房子裏出來，肖青也不哭了，像只小貓一樣一動不動摟着我的脖子，靜靜趴在我懷裏。我緊緊抱着他，連電梯都沒來得及等，直接走樓梯下樓。
十幾層的高度，樓梯一層一層往下旋轉，像沒有盡頭一樣。我腳步飛快，抱着肖青卻似乎感覺不到一點重量。心裏只有欣喜和雀躍，雀躍得忍不住想掉淚。
四個多月，可以說每一天我都在煎熬。不僅周圍是一片漆黑，也看不到一點出路或退路。支撐我的唯有懷裏這個小人。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點變化都是我繼續忍受下去的動力。
說實話，我沒想過能帶着孩子離開肖家。今天這樣的結果，比我預想的好太多太多。就算不能替我媽申冤報仇，能把孩子救出來，對我來說也是莫大的幸運了。
我抱着他，一級一級跳下樓梯，就像抱着一個失落已久的寶貝逃離地獄。
不過一下樓，現實又立刻給我沉沉一擊。
天色陰沉，厚厚一層烏雲積在半空，看樣子隨時會有一場暴雨。可我出來時太心急，什麼都沒帶。沒有一把傘，沒拿一分錢，沒有一件換洗的衣物，甚至手機都沒帶在身上。
而且，我好像也無處可去。
不知道肖揚會不會想到這些事，幫我把東西送下來。不過這個念頭剛從腦子裏閃過，我就立刻將它打消了。不說他能不能意識到這個問題，就算他想到了，顏安青或者周潔瓊肯定也不會允許他下樓來找我。
而我剛剛當着他們的面撂下那些話，現在也斷然不可能再回去收拾東西了。
眼看雨要落下來，我一咬牙，抱着肖青快步走出小區。
剛出外面的大街，大滴大滴的雨點就猛砸下來，幾乎是眨眼之間變得絲線一樣密集。
我把孩子摟得緊緊的，看旁邊有家粥鋪，只好跑過去站在門口暫避。
能去哪裏？我不知道。南城我認識的人不多，可以投靠的人更加少之又少。思來想去，我只想到一個勉強可以稱得上朋友的人：李茹。可眼下既沒錢搭車，又沒帶手機，該怎麼聯繫她……？
雨越下越大，我愁眉不展。正好是午飯時間，店裏誘人的香味一陣陣飄過來，粥鋪前人也不少。我往旁邊挪了兩步，回過頭才發現肖青怔怔望着落地窗後的一張桌子。
我轉個方向，輕輕蹭蹭肖青的額頭，擠出點笑意：“是不是餓了？等一會兒，等雨停了媽……秦姨給寶寶買……”
話說了一半我又打住了。像有什麼東西哽在嗓子裏，很難受。
雨幕籠罩着街路上來來往往的車和行人，雖然是夏天，雨滴飄過來也是冰冷的。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我也有過這樣窮途末路的時候。那時我媽生病躺在醫院，我剛生完孩子，拖着虛弱不堪的身體，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情到處找工作……幸好，後來遇到了靳予城。
如今，磕磕絆絆着竟然又回到了那種走投無路的狀態，唯一不同的是，現在我失去了相依爲命的母親，多了一個不會說話的孩子。
好在如今這個時代，只要有手有腳，誰都不會被餓死。不管多難，人終歸要活下去。
“哎呀，孩子是不是餓了？”
一個聲音突然傳到耳朵裏。我拉回思緒，這才注意到肖青不自覺流了點口水，忙尷尬地找紙巾幫他擦。
粥鋪老闆娘堆出一臉笑，十分老道地招攬起生意：“來，進來喫點東西吧。都是現熬的粥，熱乎，小孩喫最好了。”
我很不好意思，忙擺手：“不了……”
老闆娘上下打量我兩眼，那張臉立刻毫無徵兆地垮下來：“那，能不能麻煩站那邊去。不能妨礙別人做生意啊！”
我耳根頓時漲得通紅。她順手推了一把。我本來就站在雨棚邊上，這一下，半個身子都在外面了。
雨水瞬間將上衣淋得溼透，涼涼地貼在背上。我也顧不上，只彎腰護住肖青。
頭上卻突然出現一把黑色雨傘。沒等我反應過來，一隻溫熱大手搭在了我肩上。
“走。”沉着冷靜的聲音。
我木然擡頭看看，竟然……又是靳予城？
沒來得及說一個字，他就帶我上了停在一旁的豪華轎車，發動車揚長而去，只留目瞪口呆的粥店老闆娘遠遠地僵了半天。
雨仍在嘩嘩下，打在車窗上水簾一樣，窗外的一切都是模糊虛幻的。我抱着孩子坐在後座，有一刻真搞不清這一切到底是真的，還是在做夢？
靳予城沒問一個字，徑直找了家酒店，將車停在外面進去開了間房。
我渾渾噩噩地被他帶到套房門口，才幡然定住腳步：“靳總，你這是……？”
“你全身都溼透了，總得找個地方洗洗，換身衣服吧？孩子也要喫點東西，一會，我讓人把午餐送到房間來。”他脫掉外套搭在臂彎，往前走了兩步才又加上一句：“別稱呼我靳總……我寧願你什麼都不叫，都不想聽到這兩個字。”
語氣依然是沉靜的聽不出一點波瀾，我心裏卻不知爲什麼，像被什麼揪住一樣，一絲一絲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