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襲陽的奶孃張氏拿過兒手裏勻溼的帕子一邊給方襲陽擦着手,一邊笑着問道。
“嗯。”方襲陽任由奶孃給自己擦着手,笑得見牙不見眼,“嬤嬤,瑤兒妹妹可有意思了,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都捨不得回來了”
方襲陽是張氏奶大的,兩人感情自然深厚。見着方襲陽這般開心,張氏對楊涵瑤好奇了起來,“哦瑤兒妹妹就是桑梓遠先生嗎”
“嗯。”方襲陽用力地點着頭,“妹妹本名叫楊涵瑤,我虛長她幾歲,就以姐妹相稱了。”
張氏點着頭,“老奴聽說這桑梓遠先生可是有本事的人。連夫人和老爺對她都頗有讚賞,特別是夫人。哎呀,那手可真巧,那鳳冠老奴也瞅到了一眼,真真是巧奪天工,不似人間之物啊。”
聽到自己親厚之人也這般誇讚楊涵瑤,方襲陽心裏高興,昂着下巴說道:“可不是嬤嬤,下回我帶你一起去吧。可別帶那吳老婆子去了”
方襲陽說着,臉上閃過不悅之色。
張氏在這家待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彎彎繞繞沒見過見着方襲陽臉上的神色,心裏一緊,忙問道:“姑娘,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哼”方襲陽冷哼着,“真是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瑤兒妹妹見我去了高興,親自給我下廚結果那上不得檯面的東西竟然敢用話擠兌妹妹”
“是,是是呢”杏兒也在一旁點頭附和,又小聲說道:“姑娘,今個兒奴婢和那吳婆子在廚房喫飯時,那吳婆子一直跟桑先生的婢子打探桑先生的事情,奴婢怎麼看,都覺得那婆子不是個好東西”
張氏一聽此話,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她給方襲陽擦好了手,對着杏兒使了個眼色,說道:“杏兒,去門口看着,我跟姑娘說幾句話。”
“噯,張嬤嬤,我這就去。”
等屋裏就剩下兩人了,張氏這才慢慢說道:“姑娘,有句話老奴不知當不當說”
方襲陽拿起梳妝檯上的一盒面脂,用小拇指摳了一點在手心,一邊搓着手一邊又看了一眼張氏,笑着說道:“嬤嬤是想說那吳婆子有問題吧”
張氏一愣,這孩子等於是她一手帶大的,方襲陽什麼樣的脾氣秉性她最爲清楚,她居然也能看出吳婆子有問題了自家的二姑娘什麼時候這麼心細如絲了
見張氏發冷,方襲陽不免有些得意起來,瑤兒妹妹果然聰明。她這樣想着,就把楊涵瑤說得話又說了一遍給張氏聽,然後問道:“嬤嬤,瑤兒妹妹叫我先不要聲張,您看這樣成嗎”
張氏點了點頭,接而又感嘆道:“想不到那桑梓遠先生才十歲的年紀,竟是這般老謀深算,若對姑娘沒旁的心思,自然是個好的;老奴就怕”
方襲陽一擺手,不在意道:“嬤嬤你見過瑤兒妹妹就知道她是個好的了。你沒看見她的眼睛,壞人是不會有那樣清澈的眼神的。”
張氏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點頭道:“也對,若心裏整日裝着怎麼算計又怎麼會有那樣的奇思妙想,能在蛋殼上作畫倒是老奴着想了。”
方襲陽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笑着說道:“好了,別說了。母親和父親也該等得急了。至於那吳婆子嘛”
方襲陽頓了下,眼裏閃過一絲寒冷,“就再留她一段時間。嬤嬤,吩咐下去,讓人把她看緊了。晚點我要找個機會支會母親一聲”
張氏先點了點頭,“都聽姑娘得。”
“杏兒,走吧,該用膳去了。”
“噯,姑娘”
回到了正屋,剛踏進門便聽到自家老父親的聲音傳來:“怎得這麼久纔來”
方襲陽擡眼望去,見着自己的父親一臉焦急,心下奇怪。他爹是怎麼了聽到稻田養魚能增產,竟是這般心急,都失了儀態了。
方襲陽是五穀不分,四體不勤之人,當然不知道糧食的增產對於一個農耕文明的社會來說意味着什麼。
特別是像方左卿這種農家子弟出身的官員。從小便是耕讀於鄉間,做了官之後,這農事更是一等一的重要之事。
前面就說了,方左卿自知自己資質平庸有限,中進士後,因着名次較低,先是分配到了一個小縣城做了三年縣尉,後又轉到另一地方繼續做縣尉,他能做縣令,完全是憑着自己踏實肯幹,且爲官還算清廉
才爬上去得。
眼看着年歲上漲,這回又是調到晉陵做縣令,且又是平調來着,已過不惑之年的方左卿自然有些着急。
這猛然間聽到二女兒去了趟桑梓遠的家裏,就聽來了糧食增產的方式,怎能令他不欣喜若狂
在他眼裏,倘若稻田養魚真能令糧食增產,這可是實打實的政績啊新來的知州大人王安石王大人可是個講究實幹的人,自己只要能把這事辦好,升官就有指望了
方左卿也沒太大的野心,只要稍微能往上升一升便好了
方襲陽不曉得父親的心思,但聽到父親的指責,她雖頑劣,卻也不會去當衆頂撞父親,忙施禮告罪,待到父親點頭,才慢慢坐下。
哪知這屁股才捱到椅子上,一個比較刺耳的聲音便傳來了:“爹爹別生氣。二姐姐是個精細人,自然要多多打理一番纔可出來用膳,否則衣衫不整得,不是要惹人笑話嗎”
方襲陽一聽這話,頓時臉上冒出了怒氣,她對着聲音的主人瞪了眼,剛想回幾句,坐在她邊上的方襲珠在桌下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她,搖着蘿扇,笑盈盈地說道:“三妹妹這是說得什麼話衣衫不整二妹妹何時衣衫不整過再說了咱們做女兒家的自然是要精細些得,娘,您說了”
曹氏笑了笑,可眼中卻閃過了一絲陰霾,她微微側頭看了下站在自己身旁的錢秋娘,又看了看剛剛出口挑釁的庶女方襲慧,放在袖子裏的手忍不住握了起來,隨之又放鬆。
“珠兒如今這般懂事,娘也就放心了。好了,都別說了,快喫飯吧。”
方襲陽心裏不服,可這飯桌上又不得說什麼,只得狠狠得瞪了一眼方襲慧,冷哼了一聲,低聲說道:“豎子,不足與謀”
方襲慧卻當沒聽見似得,微微側過頭,可眼中卻閃過一絲絲的輕蔑與不甘。
“爹,娘,這紅紅的東西是什麼是妹妹帶回來的嗎還有這黃黃的東西又是什麼”
家裏最是唯一的男孩,曹氏所生的嫡子方潁秋終於忍不住心中好奇,指着桌上的菜問道。
曹氏看着已十五歲的兒子,想起這家裏,這是現在唯一的男孩,也是她最大的資本,剛剛庶女造成的不愉快散了些去,眼中帶了一些暖意。
她微微昂起下巴,眼睛瞄到了正在給自己丈夫佈菜的錢秋娘,嘴角劃過一絲冷笑。
老爺再寵你又如何在這個家裏只要有她曹玉茹在一天,那她就還是這家的當家主母,將來與方左卿同穴的人可是她,也只有她纔有資格進方家的祠堂供奉,她錢秋娘是沒這個資格的。
再退後一步說,哪怕她曹玉茹現在死了,那也輪不到她錢秋娘來當主母。
開什麼玩笑,官宦之家,哪怕只是個小小七品縣令也絕不允許妾室扶正的事來。要這樣做了,是要遭到世人嘲笑的。
方左卿可是愛惜羽毛之人,就算他現在寵愛錢秋娘,可卻從未過份過,對她這個嫡妻一向敬重,把妾扶正這種事,想都別想,絕無可能
曹氏想到這裏,眼裏的暖意越來越重,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笑着說道:“這個等會兒聽你妹妹來說把你聽。”
說着,又對方左卿說道:“老爺,您看,我剛剛就吩咐了,不用秋娘過來伺候。可妹妹對我這個做姐姐得實在是好,一定要來跟前伺候着,妹妹這般懂規矩,我這個做姐姐的心裏自然欣慰。”
她看了一眼錢秋娘,又繼續說道:“可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要妹妹一直這樣站着伺候着,我這個做姐姐的,心裏實在不安。老爺,妾身跟您求個情,要不您就讓妹妹坐下來一塊喫吧。”
錢秋娘聽聞此言,心中冷笑,曹氏,又來演這“賢妻良母”的戲了麼當我錢秋娘是三歲小孩來着
她忙施禮,一臉感激的說道:“妹妹謝謝姐姐體諒。可是禮不可廢,妹妹伺候姐姐和老爺是應該的。”
方襲陽垂着頭,看着眼前的菜,微微嘆了口氣,心裏似乎已隱隱知道吳婆子是誰的人了。
這樣的戲碼每天不知要上演多少回,難道自己身爲女子,將來的命運也如這般嗎每日與各種女人勾心鬥角
她的手忍不住微微握緊,不,絕不別人怎麼樣,她不管總之她方襲陽絕不要過這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