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膳食娘子 >126.第126章 比鬥(三)
    “足下何人爲何出口傷人”

    被楊涵瑤一陣嗆白,蘇州那羣書生半晌無言以對,過了許久其中一個穿着一件米色的亮紗長袍,外套着竹青直綴的書生開口問道。

    楊涵瑤打量了他一眼,見他腰間掛着做工精緻的香包及羊脂玉的掛件,看來是富家子弟。也是不是富家子弟怎會閒得如此蛋疼,跑常州來惹是生非

    嘴角微微勾起,劃過一絲譏笑,那書生似是看出了楊涵瑤眼裏的嘲弄之色,從小錦衣玉食的他何曾受過這般輕視也就十七八的年華,正是好鬥的年紀,當下臉色沉了又沉,一雙細長的眼如毒蛇般死死盯着楊涵瑤問道:“難道足下這就是君子所爲”

    楊涵瑤勾起脣,手裏拿着一把鏤空邊骨的摺扇,這還是上回與方襲陽逛街時買得。當時只是覺得這把扇子做得很精緻,原本買來只是把玩觀賞得,哪知如今倒派上了用場。

    風流士子怎可少了摺扇這樣的裝逼行頭特別是桑梓遠這樣的名士一身行頭也不能差了去,一把摺扇是必備裝備。

    她慢慢展開摺扇,又慢慢合上,勾着脣慢條斯理地反問道:“足下未報家門反倒先責難起他人,怪哉,怪哉。”

    聽着像是自言自語,那書生臉上一緊,似是有些不情願一樣,拱了拱手說道:“在下蘇州吳江徐拓,表字展元,敢問足下是何人因何到此”

    楊涵瑤一邊搖着扇子,一邊緩步向着那夥人靠近,等到了跟前才慢慢說道:“我常聞蘇州物華天寶,人傑地靈,所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如今一見幾位兄臺”

    她停頓了下,“啪”得一下收起摺扇,微微轉身,正對着那幾位書生微微一笑說道:“本性難調,水土雖好,縱使蘇杭,未見是天堂。”

    “你”

    楊涵瑤這個彎轉得也太快了,前半句聽着是夸人的話,哪知後面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只把那個書生氣得全身哆嗦,另外幾個書生見楊涵瑤居然如此狂妄,紛紛忍不住罵道:“小小稚童便口出狂言,你的先生是如何教你得聖人之道”

    常州那幾位書生看新來的小兄臺一張利嘴如此了得,頓時一掃剛剛的頹廢,個個羣情激奮,如被打了雞血般,梗着脖子與那羣書生你來我往地鬥了起來。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惜哉,惜哉”楊涵瑤搖頭晃腦地搖着扇子,似是在嘆息實則在嘲諷。

    “咦”原本鬥得你死我活的幾個人聽到這兩句話,頓時停了下來,詫異地望着眼前這個小屁孩。有幾個常州學子已隱隱覺得不對了,來者絕不是隻是神童這麼簡單。

    他們把目光又看向胡弘毅,只見胡弘毅聽到楊涵瑤吟出這兩句後,一拱手作揖道:“先生又創新作了嗎可否全部吟來,也好讓我等一飽耳福。”

    “譁”衆人譁然,胡大學士的嫡孫竟然對着一個十歲小屁孩如此恭敬,眼前這小屁孩到底什麼來歷竟以先生相稱

    方襲陽呵呵得冷笑,憋半天的氣終於可以找回場子了。楊李氏也想上去罵幾句,這幾個書生好生無禮,讀着聖人書,怎麼還從蘇州跑來說自己孫女壞話

    她剛一動就被柳芸娘拉住,柳芸娘低聲說道:“老夫人,莫生氣。這些書生就交給姑娘收拾吧,等會兒有他們好看得。”

    楊李氏狐疑地望了一眼柳芸娘,退後幾步,低聲說道:“芸娘,你莫誆老婆子,這多人姐兒應付得來嗎”

    “老夫人,你看那幾個書生可佔了什麼便宜”

    楊李氏一想是這個理,微微點了點頭,“那老婆子先看着,要姐兒說不來老婆子再上也不遲。”

    柳芸娘低低笑了幾聲,擡頭看着楊涵瑤,眼神裏充滿了自信,她相信以自家小主人的本事收拾這幾個書生不在話下。

    “好生無禮的書呆子”方襲陽見氣場已折返到自己這方,口氣狂妄了起來,“好教你知道眼前這位可是我晉陵名士,桑梓遠,桑先生”

    楊涵瑤頭上冒出幾條黑線,雖說早就跟方襲陽,胡淑修通過氣,哪怕暴露了身份也無礙了。可方襲陽大姐兒唉,沒讓你自報家門啊

    一時間,整個庭院裏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衆人睜大着雙眼,一臉不可置信這,這,這是桑梓遠那個寫出明月幾時有的桑梓遠他,他,他還是個孩子

    一個常州的學子嚥着口水,對着方襲陽拱了拱手說道:“姑

    ,姑娘,這,這位真,真是”

    方襲陽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桑先生是何等的人物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隨便拉個人出來冒充桑先生。”

    胡淑修也在旁點着頭,“這位確實是桑先生,我與姐姐現下就在桑先生那兒學着格物之道。”

    “格物之道”蘇州那幾個學子終於有了一絲反應,帶着狐疑的眼神看着楊涵瑤。

    楊涵瑤笑了笑,到了這會兒也不能再拿喬了,拱了拱手朗聲說道:“在下晉陵桑梓遠,見過各位兄長。”

    “你,你真是桑梓遠”那蘇州幾個士子顯然還是不信,不確定的問道。

    楊涵瑤呵呵一笑,“不過是個名字,我是不是桑梓遠何足道哉”

    說罷,敞開手中摺扇,繼續說道:“聽聞諸位兄臺在此以文會友,在下不才,詩詞文章略有涉及,現下前來特來跟諸位兄長討教一二。”

    討教你妹啊幾個蘇州書生心中暗罵,這分明是趕來砸場子得。聽聞常州桑梓遠素來是個低調之人,乃至到了現在只聞其名不見其人,根本無法窺見廬山真面目。

    這小屁孩是桑梓遠騙鬼吶正好,先挫一挫他的銳氣,事後可把這事說道說道,常州世風日下,竟有小屁孩來冒充名士,可笑,可笑

    常州那幾個士子心中也有疑惑,但看到胡弘毅對眼前這小孩這般禮遇有加,心中又紛紛期待這小孩說得話是真得。

    如果是真得,那真得是大幸事一件啊

    幾個蘇州書生平定了下楊涵瑤剛剛帶來的衝擊,徐拓微微一笑,又恢復了那翩翩公子哥的模樣,搖着摺扇,率先開始發難了。

    “剛剛聽聞桑小朋友那兩句詩卻是不錯,不知桑小朋友可否全部吟來也好讓我等一飽耳福”他邊說邊帶着戲謔的眼神望着楊涵瑤,特別是“桑小朋友”那幾個字咬得特別重。

    胡弘毅有些生氣,剛踏前一步,卻被身邊另一個書生拉住,那書生低聲說道:“胡兄,若這真是桑先生,我等上前只會折煞了先生的才氣。”

    胡弘毅看了那書生一眼,一甩袖子,口氣有些不善地說道:“這當然是真得,眼前這位就是桑梓遠先生。潤雲,你莫再懷疑了。”

    那被稱作潤雲的書生呼吸一窒,頓時眼裏冒出光彩來,他哆嗦着脣,說道:“胡,胡兄說得是真得”

    “當然是真得,我家小妹現下跟着先生學着學問,這事我母親都知道,若不是桑先生,母親怎會同意讓一個十歲稚童來教我家小妹學問”

    葉紅澤字潤雲見胡弘毅這般說道,不再懷疑有它,興奮搓着手說道:“想不到,想不到,我葉紅澤居然能在這裏遇見桑先生,幸哉,幸哉”

    不去理會那邊的葉紅澤是如何發癡,胡弘毅轉身看着楊涵瑤,目光裏透着深深的擔憂。她雖聰慧可畢竟還是個孩子,又是個女兒家

    忽然胡弘毅後悔了,是他孟浪了他身爲男子,在臨危之際怎可想到拿一個女兒家前來擋刀子就算她是名滿天下的桑梓遠,自己這般作爲已是深深褻瀆了先生

    自己真是罪該萬死啊胡弘毅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一時間,竟神情恍惚了起來

    楊涵瑤看了一眼徐拓,也不生氣,淡淡說道:“我觀這園內風景宜人,鳥語花香,一首即興之作拿出來怕是壞了諸位的好興致,污了各位的清聽。”

    “無礙,無礙。”蘇州那夥裏的一個書生出來說道,“能聽到桑先生的大作是我等的榮幸啊”說完便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

    方襲陽咬牙,忍不住握起拳頭,要她說哪那麼麻煩,直接給眼前這幾個不要臉不要皮的傢伙幾棍子不就老實了麼

    可一想起楊涵瑤常常告誡自己的話,她又生生地忍了下來。心裏不斷地對自己說着:“上兵伐謀,上兵伐謀”

    楊涵瑤呵呵一笑,拱了拱手說道:“那在下就獻醜了。”

    “桑小朋友請”徐拓拿着摺扇做了個“請”的姿勢,態度之傲慢令在場的常州學子差點又噴火。

    楊涵瑤拿着摺扇,看了看園中的精緻,想起百年後這座城市遭受的一切,又想起自己現下要吟的詩詞,心裏沉了沉,她微微張開口,緩聲吟道:“鬱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餘,山深聞鷓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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