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膳食娘子 >157.第157章 離別
    感謝了李鶴慶的招待後,大家也準備各自離去。與唐世川約好,只要等青黴素製作章程寫好便立刻送他店鋪,老頭得了楊涵瑤的承若,一臉滿足地走了。

    臨走前,還給了史文博兩瓶藥丸,囑咐了他使用方法後,又走到楊涵瑤身邊,彎下腰,壓低聲音說道:“丫頭,你那方子開得不錯。老夫給史小哥的藥丸便是此方製成,對肺癆咳血有奇效。只不過嘛,丫頭你的藥方份量開得卻有些不妥。下次我們見面,老夫再與你詳細說說”

    說着站起身來,“先行一步,諸位小友慢行”說着甩着袖子哈哈大笑離去。

    楊涵瑤頭上冒出黑線,聽到唐世川給史文博喫的藥丸成方竟與自己開得一樣,她的確非常喫驚。這可是後世無數人總結出來的藥方,對於肺癆咳血的確有奇效。可沒想到,在這千年前的北宋

    這唐世川名醫的名頭果然不虛啊確實有本事可是爲毛老頭離去時笑得那麼嗨皮呢怎麼總覺得他有些炫耀的意思楊涵瑤無奈地搖了搖頭,果然人越老就越小孩了

    再說藥劑份量她一時忘了北宋每克質量與現代不同,當然是不妥了再想起老頭剛看到藥方時還拍手稱妙估計是在讚歎他自己吧英雄所見略同

    楊涵瑤勾脣一笑,眼裏翻出一絲狡黠的光芒,老頭子想跟自己比藥方嘿嘿,我雖只學了中醫基礎理論,可肚子裏卻藏了無數張藥方,哪天拿幾個出來逗逗他

    楊大姑娘有時的心眼着實不大

    再說那陳婆子見到楊涵瑤一行人終於從李老頭的鋪子走了出來,她忙上前,對着楊涵瑤等人福了福身,然後一臉關切地望着陳佩兒說道:“佩兒,你以後跟着先生要好好得,手腳勤快些”

    說着一雙混濁老眼裏竟流下兩行淚來,“你也別怪姑媽心狠。姑媽是嫁出去的女兒,自然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一切都要以夫家爲重,這是咱們做女人的本分。你姑丈那個人,你也曉得,平日裏最是緊巴不過,一個銅板恨不得掰成兩半花,姑媽也是沒法子了,否則嫡親的大侄女,誰捨得賣人啊”

    說着竟嗚嗚大哭起來,那哭得是情真意切,惹旁觀者潸然淚下。若不是楊涵瑤兩世爲人,內子裏住着着一個成人的靈魂,搞不準也要被陳婆子這高超的演技給感動了。

    可惜演技雖好,可眼睛是一個人心靈的窗戶,楊涵瑤還是從她那雙眼裏看到了一絲不真誠。或許傷心是有些,但從她拿了楊涵瑤的錢開始,這些眼淚也就不值錢了。

    “姑媽,你別說了。”陳佩兒走到陳婆子面前,“佩兒都明白。”

    說着竟是當街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說道:“謝謝姑媽,姑丈的收留之恩。佩兒身無長物,唯有磕三個響頭回報姑媽飯舍之恩。姑媽,佩兒要走了,您自己多保重。天氣熱了,餿了的飯菜不要再吃了,對身體不好得”

    陳佩兒慢慢站起身,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隨後又慢慢說道:“也請姑媽轉告祥子哥一聲,佩兒走了,從此一別,蕭郎是路人。佩兒在此恭祝大堂哥來年府試能中個秀才身,也祝姑媽能得賞所願,不再受這風吹日曬之苦。姑媽,您保重,佩兒走了。”

    說完,退回到楊涵瑤身後,小聲說道:“先生,佩兒此間事了,以後生死便由先生做主了。”

    楊涵瑤點頭,說道:“你是個好得。她雖待你不仁,你卻仍以長輩之禮相待。有時寬容別人也等於是寬恕自己,願你真能放下吧。”

    說着,對方襲陽與史文博說道:“方兄,致遠兄,我們走吧。”

    “噯”

    陳婆子在陳佩兒跪下那一刻,心上就跟被針紮了一樣,疼痛難忍。陳佩兒關切的話語更是像一把重錘,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她心口上,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看着陳佩兒遠去的背影,陳婆子心中忽然有些後悔了。想起自己兒時,大哥總是將好喫的東西留給自己,後來大嫂進了門對自己也是不錯。現在大哥大嫂先去了,自己卻把大哥大嫂唯一的骨血賣予他人爲奴爲婢,自己,自己這還算人嗎

    想到這裏,陳婆子快走幾步,竟是酒鋪子也不管了。她年紀大了,江南多雨,又每日辛苦持家,早就患上了老寒腿。

    這幾日估摸着又得下雨,腿腳痠疼不已,跌跌撞撞地追了幾步,眼看着陳佩兒越離越遠,一想到這一別可能今生無緣再見,心痛如刀絞,悔恨不已。

    “佩兒,佩兒”陳婆子扯開嗓子在後頭大喊着,“回來,回來姑媽錯了,姑媽對不起你,回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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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可那個身影只是略微停頓了下,卻是頭也沒回地繼續朝前走着。

    陳婆子跌跌撞撞地追着,“佩兒,佩兒”

    一個踉蹌,人摔倒在了地上,陳婆子淚流滿面,眼看着楊涵瑤一行人漸行漸遠,佩兒的身影越縮越小,陳婆子忍不住放聲大哭,又是蹬腿兒,又是雙手拍地,“回來,回來佩兒啊,我的佩兒啊”

    許是真難過了,她喊得歇斯底里,嗓子都嘶啞了,一雙老眼越發混濁,“佩兒,佩兒,我的佩兒”

    陳佩兒的身影最終還是消失在了人羣中,陳婆子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變得空蕩蕩得,好像有什麼東西被人拿走了一樣,空得讓人發慌。

    她傻愣愣地望着陳佩兒消失的方向,嘴巴一張一合,機械似地喃喃喊着:“佩兒,姑媽錯了,你回來吧姑媽不賣你了,再也不賣了”

    說着雙手用力朝着地上一捶,仰起頭,閉着眼睛,用盡全身力氣,撕心裂肺地喊道:“回來你給我回來”

    不少羣衆圍了過來,見陳婆子這樣也有些於心不忍。這婆子雖然摳門,嘴巴又惡毒,賣酒還摻水,可現在看着她這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時也有些不忍再看。

    有些人便在嘆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小陳氏多好的姑娘,勤快能幹,人還漂亮,配你家大郎有啥不好得你非要去做那惡人,現在好了吧,侄女走了,想後悔也沒用了。”

    “說得是。噯,陳婆子你也別在這兒坐着了,現在攤子上就你一個人了,還是看着攤子要緊。”

    “就是,就是。陳婆子吶,你也別難過了。佩兒是到桑先生家裏做事,這可是去享福了。”

    可是任由衆人怎麼說,陳婆子還是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神呆滯,一絲聚光都沒有,嘴裏還不斷喃喃着:“佩兒,佩兒,我的好佩兒”

    “噯,陳婆子,你沒事吧”衆人見陳婆子這樣實在有些反常,不由擔心了起來。

    “陳婆子吶,先前那事兒是你做得不厚道。不過你家佩兒也沒簽賣身契,你要真後悔了,明年等你家大郎考了秀才,大紅花轎,五十貫彩禮錢再去把佩兒擡回來唄。”

    陳婆子聽到這話,眼睛裏終於有了一絲華彩,她木訥地念叨了一句:“大紅花轎五十貫彩禮錢”

    忽然,她骨碌一下就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說道:“對對對,佩兒沒賣身爲奴,沒簽賣身契。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說着理也不理衆人,撥開人羣回到自己攤子上,利索地收拾着東西,看着架勢竟是準備收攤了。

    可才收到一半,她又停了下來,忽然淚流滿面,大喊一聲:“蒼天啊我都不知道那個什麼桑先生住在哪裏,讓我大紅花轎往哪擡啊哎喲,作孽啊都是老婆子一時黑心,害了我大哥唯一的骨血啊哎喲,天啊”

    陳婆子的聲音久久地迴盪在孝仁西坊內,讓人倍覺淒涼

    夕陽西下,天邊被染成了一片金紅色,運河上傳來艄公的號聲,悠悠的歌聲傳來:“東邊牛來咧,西邊馬來咧,張家大姐家來咧,帶個嗲花,帶個草花,牛郎踏殺老鴉,老鴉告狀,告着和尚。和尚唸經,念着觀音。觀音射箭,射着河線。河線唱歌,唱着阿哥。阿哥吊水,吊着小豬。小豬扒灰,扒着烏龜。烏龜放屁,彈穿河底。買塊牛皮,補補河底。河裏做戲,岸上看戲。長子看戲,矮子喫屁。”

    歌聲從運河上傳來,飄蕩到運河兩岸,遠處的鼓角樓被夕陽鍍上了一層金紅,遠遠看去就像是個屹立在常州城裏的鐵甲戰士。

    歌聲漸漸遠去,陳婆子像個雕像一般,矗立在那兒,一雙枯瘦的手抓着桌上一塊藍色的圍布類似圍裙,嘴巴不斷上下張合着,一雙眼珠子像是定格了般

    “好歹也說個地兒你這讓我去哪兒找你一件換洗的衣服也沒帶上那些有錢人最是小氣比你姑媽還摳門小浪蹄子沒良心的東西姑媽喊你也不理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你個小浪蹄子小浪蹄子”

    “想哭就哭吧,想回去也可以回去。”楊涵瑤在前邊走着,聽到身後傳來壓抑的抽泣聲,無奈地嘆了口氣

    回答楊涵瑤的是一串仍舊壓抑着的抽泣聲

    夕陽的餘暉投射在一羣人身上,青石板鋪就的道路上幾個身影被拉得老長,老長

    擡頭看了一眼天邊,半個天空如被血染,夏天是真得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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