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該死”韓琦等人忙俯身,可嘴裏說着“該死”,該說得話卻一點也沒藏。
雖然心裏也對楊涵瑤抱有希望,可在場的大臣哪個不是宦海沉浮多年都是人精了,趙禎剛剛那明明已是迴光返照,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自打上回楊涵瑤用了那些手段將趙禎救了回來後,太醫院的人不是沒來詢問過,得知“人工呼吸”“心肺復甦”等只是一種他們不知的一種急救手段而非仙家之術後,這些飽學之士也算是鬧明白了,這種手段不是每次都有用得。
上次能把趙禎救回來也實屬巧合,就連縣主自己都說,自己當時也沒萬全的把握,不過是抱着試一試的想法罷了。
所謂“試一試”的言外之意就是:死馬當活馬醫。這弦外之音若聽不出來,還配站在這兒麼大家心裏都跟明鏡似得,只是礙於人臣的身份,這話無法說出口罷了。
“娘娘”韓琦朗聲道:“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濮王爺如今也在這兒,事不宜遲,請娘娘立濮王爲太子,宜承大統”
“混賬”曹後氣得身子發抖,“官家這還沒死”她指着韓琦,厲聲說道:“韓琦,你這是要做什麼逼宮嗎”
“噗通”一聲,韓琦等大臣跪下,齊呼道:“娘娘,官家已殯天,請娘娘發懿旨,立濮王爲太子,承接大統”
“請皇后娘娘發懿旨,立濮王爲太子,承接大統”
“你,你們”曹後的胸口劇烈起伏着,整個身子劇烈抖動着,“韓愛卿,你們,你們若是官家轉醒,你們,你們如何面對官家混賬,混賬”
韓琦等大臣跪在地上,沒有回覆曹後。韓琦低下頭,略微思索了下,擡起頭來,擲地有聲地說道:“若官家復醒,爲太上皇”
“什麼”曹後退後了幾步,不敢置信地望着韓琦,一旁的趙曙見此,忙跪倒在地,道:“諸位大人,如今父皇病危,不是說這個事的時候吧”
“王爺,此言差矣”包拯擡起頭,眼中帶淚地說道:“官家已殯天,剛剛已交代了後事,只是有些事尚未交待完,便”
包拯說到這裏已是泣不成聲,他與仁宗的感情早已超越君臣,如今天子故去,這位大人心中的難過可想而知。
可包拯知道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基本上天子駕鶴西去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世上哪有那麼多奇蹟
嘉寧縣主也只是比旁人聰慧點,有個隱士高人的師傅罷了。本身就是凡人一個,並不是神仙。上回能把天子從鬼門關拉回來實屬大幸,可這種大幸哪可能來了一次又一次得
奇蹟多了,那就不叫奇蹟了
再者,也多虧了縣主上回的手段,能讓天子多活月餘已是大宋之幸,雖接班人之事還未圓滿,但他們已經很滿足了。
天子死而復生後的表現他們也都看在眼裏,知道天子的精神受挫,健康也大損,他們這些臣子若不做些準備,那也才叫失了爲人臣子的本份呢
對於這一天的到來,他們早有了應對與心理準備,所以對於趙禎的病情復發,如今駕鶴西去並不是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都是在預料中的事。
雖說有些大不敬吧,可畢竟不是市井小民,都是飽學之士,又宦海沉浮多年,有的臣子甚至已歷經兩代君主,哪還能不知這裏面的門道都是門清來着,雖心裏難過失去明主,可這一個個地心裏都敞亮着呢
“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王爺此言大大不妥”包拯一臉嚴肅,歷來權力交替都是國之重事,此刻他也顧不上人臣的禮儀了,直視着趙曙,一字一句地說道。
“包拯”曹後大喝一聲,指向包拯道:“你,放肆”說完,人,搖搖晃晃了幾下,似要暈倒,身邊宮婢趕忙托住曹後,曹後一把推開宮婢,“本宮無礙不需人攙扶”
說着,上前幾步,走到韓琦等人跟前,俯視着衆人,久久地才勾起脣,冷笑道:“好,好哇好些個忠君愛國的臣子啊”
說完便仰起頭來,任由眼淚滾滾而下,大喊道:“官家,您看見了嗎這就是您的臣子,您倒是睜開眼睛看一看啊他們,他們這是要逼宮啊”
“娘娘慎言”司馬光大喝了一聲,隨即磕頭道:“臣,司馬光放肆了”
磕了三個頭,司馬光將頭上的官帽取下,擺到身旁,又慎
重地行了叩拜之禮,然後擡起頭,說道:“臣聞當年嘉寧縣主頭次進京時拒入驛館而居,還說了這麼幾句話。”
“臣對此話也很是認同。所以娘娘剛剛那番話,臣等着實承受不起。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衆,受制於一人,雖有絕倫之力,高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役者,豈非以禮爲之紀綱哉”
“是故天子統三公,三公率諸侯,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貴以臨賤,賤以承貴。上之使下猶心腹之運手足,根本之制支葉,下之事上猶手足之衛心腹,支葉之庇本根,然後能上下相保而國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職莫大於禮也。”
“聖人曾有言,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言君臣之位猶天地之不可易也。”
“春秋抑諸侯,尊王室,王人雖微,序於諸侯之上,以是見聖人於君臣之際未嘗不也。”
“非有桀、紂之暴,湯、武之仁,人歸之,天命之,君臣之分當守節伏死而已矣。”
“微子而代紂則成湯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吳則太伯血食矣,然二子寧亡國而不爲者,誠以禮之大節不可亂,禮莫大於分不外如是”
曹後聽聞此話,臉色變得更白了,她退後了幾步,伸出手指着司馬光,張了張嘴,可最終卻是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指着司馬光的手最終還是無力地垂下了。
司馬光說得這些話豈能不懂她家裏很早就給她請了西席教導,也是讀着四書五經,各種史書典籍長大得,這麼淺顯的道理怎可能不懂
只是當年她是被劉太后硬塞給趙禎得,而趙禎當時迷戀的陳家女卻因此而遭到太后的打壓,趙禎迫於劉太后的威壓不敢多言,可對她這個被硬塞過來的女人可就沒那麼客氣了。
長年的冷落,甚至是排斥,曹後就這樣在深宮中將自己最好的年華蹉跎了。本以爲此生也就如此的時候,趙禎卻忽然轉變了心意,對她又好了起來。
而且趙禎似是心有愧疚,要將這多年對她的冷落全部補償給她似得,到了這三四年,竟是很少踏足其他宮殿,皇后專寵已不是什麼祕密了。
曹後再怎麼系出名門,再怎麼有教養,那也逃不脫女人的感性,就跟這世間所有的女子一樣,誰不渴望丈夫的專心致志與疼愛
可惜地是,美好的時光總是容易讓人麻痹,讓人忘記了時間的流逝,曹後的雙目變得越來越空洞,她忍不住在心中責問着老天:”怎得就這麼短暫,怎得就這麼短暫呢”
曹後無力地垂下雙手,她多不想接受這如冰雪般殘酷的現實啊裏面那個人是她的丈夫啊是要與她生同衾死同穴的丈夫啊
想到這裏,曹後只覺胸口悶得慌,她看向福寧殿的那高高的門檻,忽覺喉口有腥甜之味傳來,“噗”得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夫君”
隨着曹後撕心裂肺的一聲喊叫過後,只見她整個人如斷線風箏般,搖搖晃晃了幾下,接着整個人便癱軟了下去
“皇后,皇后娘娘”
在一陣驚呼後,衆人看到得只是嘴角帶着血的國母,此刻她雙目緊閉,接受了現實就得面對殘酷,受不了打擊的曹後暈厥了。
曹後被人擡到了福寧殿的其他宮室裏去醫治了,沒了皇后在場,說句誅心的話,似乎更好行事了。
本來趙禎對接班人是有安排了,他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可這話才起了個頭,便又想起自己剛剛失去的兩個兒子,這心裏一難過,一口氣沒上來,便去了。
於是乎這接班人的事也沒說完,但進去的幾個大臣也知道趙禎指得接班人是誰了,準時濮王趙曙無疑了也只有他最合適,本就從小接進宮,雖沒給予太子的名分,可卻是按照帝國未來接班人來教導得。
現在老皇帝故去了,話沒說完,可想來他若能把話說完,指定承接大統的人也只有濮王趙曙了吧
正在衆人各懷心思的時候,卻見得嘉寧縣主從福寧殿裏走了出來,那失魂落魄的模樣使得衆人的心情徹底跌到谷底。
畢竟剛剛還是懷有一絲期待得,可如今看到楊涵瑤這模樣,不用再多說什麼,她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趙佳柔看到楊涵瑤這模樣,連氣都沒出一聲,直接暈了過去。
楊涵瑤跨過福寧殿的大門的門檻,腦子裏一片空白,怔怔地望着殿門外的人,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兩行眼淚落下來時,她終於出聲了:“官家,駕崩皇上駕崩”